听她这么一说,赵匡胤眉心微微一动,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倒也不是突然,”解忧一面说,手里一边忙活着,“想了好几日了。我整日在府里呆着,左思右想只觉得没什么能帮上官人的。每日里呆着也是气闷得很。若是能从些微的善事做起,哪怕只是给官人积攒些善名,也是好的。”
赵匡胤微微笑了笑,双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道:“府里这么多事,要打理的地方可不少,你忙过来吗?”还未等她回答,赵匡胤又接着说,“忙得过来就去吧,我也不是舍不得那点粮食,主要还是心疼你太劳累了。”
只这一句话,便是解忧这见惯了调情嬉笑的也羞了个面红耳赤,当下再也说不出话来。一直到都护府上,落了轿,面上一阵一阵的红潮方才缓缓褪去。
如今锦柔越发慵懒了,外头天气又冷,她整个人窝在榻上,拥在一床棉被中,动一动都觉得冷。见解忧进来,她也只是懒懒地招呼了一下,很快便又窝回榻上。 解忧瞧她穿着一件桃红色软绸罗衣,洒金的背心儿,额上系着一条白狐尾的额带,恰到好处地衬出未施粉黛的脸。仍是那般眉清目秀的好模样,只是细瞧神态,与一年前金明池畔初见时相比,已脱去了几分少女的天真与稚嫩。
“你如今可是真懒了,次次见你都窝在房里。老人说,孕中女子该多走动,生产时才能少受罪。”解忧在床边坐下,一面解开了身上石青色的狐皮连帽斗篷,一面笑嘻嘻地说。
“偏你知道,你又没生过。”锦柔笑骂道,说完这句自己先笑了起来,紧接着又捂了捂胸口,神色很是难看地说,“我是真不舒服,一起身头就晕得厉害。有人说害喜要害三个月,也有说能一直吐到生的,要是真这么折腾,生完这个绝不生第二个。”
解忧笑道:“真有这么难受?”
锦柔苦着脸说,“恐怕我较一般人还要害得厉害,每天从早上起来,就觉有喉咙里长了一双小手,拼命用力往外拉扯着心肝儿,好不容易吃点东西进去,没两刻的功夫,又都给推出来。”
解忧对这生产之事完全不知,只听她描述得可怖,便愣了愣,又问:“找大夫瞧过了么?”
“瞧过了,轮着来了几个大夫婆子,可究竟也说不出个所以来,只让安心静养着。”锦柔噘了噘嘴以示不满。
“那就且安心养着吧,说明肚里是个调皮活泛的。”解忧笑着开导道,“我今天给你带了橘子来,蜀地运来的,又酸又甜,你定喜欢。”
掰了个橘子,酸涩的汁水溅在白净的手指上,解忧用帕子托了,交给锦柔。锦柔吃了两瓣,酸得皱了眉,连忙又吐了出来,“太酸了。”
解忧尝了尝手里剩下的,并不很酸,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微酸。她皱了皱眉,便赶紧端过了茶杯和水盂给锦柔漱口,一面说道,“口味变化还真不小。”
锦柔缓过来,用手捂住胸口,慢慢地说:“怀相不好,折腾得够呛,这头想想,十月怀胎,我这才刚开始,是真的害怕。”
“怕什么?多福气的事。ʝʂɠ”解忧按住她的手说道。
“我怕疼,更怕死。你知道多少女人都撑不过生产这一关么?”锦柔满脸都是焦虑。
“别胡说,你也别盯着那死不死的特例,我只看到满街上都是牵着娃的娘亲。”解忧笑着说。
锦柔也跟着笑了笑,默了半晌,露出一个虚浮的笑容来,“在党项,每个临近生产的女人都会请一个德高望重的巫女坐镇,防着小鬼小妖靠近。”
“好,那也给你请一个。”解忧毫不在意,伸手又取了一个橘子,一面笑着安慰她,“请巫女有什么讲究么?我回去好给你琢磨琢磨,物色个好人选。”
锦柔抬了抬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信,一双圆圆黑亮的眼睛盯着解忧,似乎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人选倒是不缺,眼下便有一个,名字叫卫穆漠离,算起来,我也该叫她一声表姐。她前些日子便找人递了书信过来,想到渭州城住上一段时日。”
“卫穆漠离,你表姐是怎样的人呢?”解忧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笑着问。
“漠离表姐是我母亲四妹的女儿,出生的时辰太硬,父母怕她的命压不住,打小便送去了巫女的大账里。十六岁的时候,巫女说她福气满了,该走了,扭头便嫁给了李重建为妻,一年后生下了儿子李殷雄。”锦柔缓缓说道。
“李重建的妻子?你表姐便是西进王后?”解忧猛然想起来了,李重建是如今党项大白上国汗王李重中的弟弟,李重中给哥哥封了西进王,从西凉府到瓜州都是这位西进王李重建的地盘,兵马肥硕、牛羊无数。去年,李重建重病去世,王位传给了年仅四岁的儿子李殷雄。只是党项汗王李重中不是个大度的君主,自弟弟去世后,便将西进府里的这对孤儿寡母如眼中钉,平日便各种刁难,想必卫穆漠离的日子也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