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肚子的动作瞬间停了一瞬,缓缓直起腰的动作像是被拿捏了脊梁骨的动物。我能想象到我在这个时候显得有多傻气。
于是她突然被我的动作逗得笑出声,惹得电话那边的人静了好一会,才缓缓说一句我听不清的话。
电话挂断。我非常不服气地说K小姐你完了,我的笑病刚刚已经传染给你,你马上就会笑到肚子痛。
K小姐听了这句话一点也没感受到威胁,而是还在笑,笑得好厉害,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肩膀都在红蓝调的光影下微微晃动。
我也笑,笑我哪里是因为吃辣犯笑病,明明是因为K小姐老是犯笑病。
一边笑着,还一边掏出手机给K小姐拍照。毫不顾忌周围有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两个。也许这其中又会有人感叹一句“cong庆嘛”。
咔嚓。K小姐笑着掀开眼皮望我,说你怎么又要给我拍照了啊小梨。
咔嚓。我笑眯着眼说因为阿鸢现在太漂亮了啊。
咔嚓。重庆夏夜很吵很闹,在这条街上我们两个是笑得最莫名其妙的人。
咔嚓。我想起在刚刚这通电话里我被她讲得很像她的恋人,她会想要拥有一个吃辣就要得笑病的恋人吗?
咔嚓。K小姐的金色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
咔嚓。K小姐牵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咔——遇到一段人很多的路,好像是有个自由歌手在街上唱《奇洛李维斯回信》,嗓音很独特。人多得像挤在一起的棉花团,中间缝隙要靠挤过去。
K小姐始终牵着我,从各色各样的脸中挤过去。期间我听到歌手很标准的粤语,听到一句“F小姐”,下意识去望唱这首歌的歌手到底长什么模样。
不过人太多,我没能看清歌手的脸,视线只和无数个后脑勺擦肩而过。
温凉的指骨抵住我的指节。再一转头,看到K小姐戴一顶冷帽,在人群里对我笑。
嚓——K小姐带我挤出了人群,我拍到她的背影和侧脸,轮廓模糊,衣角飘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在荧黄灯光中穿梭的飞鸟。
到一家泰餐店后我把这些相片全都归拢在一个相册,给相册命名为——阿鸢和小梨。
K小姐看着我整个的命名过程,看我从“奇洛李维斯回信”纠结到“雾城回信”,最后十分跳跃地敲定为“阿鸢和小梨”。
撑着脸笑,“这些照片里面不是没有小梨吗?”
我将命名好的相册锁起来,并设置了输错密码自动删除,之后再上传到仅一人可见的私密邮件里。这样一来,如果有一天我手机不小心丢掉,也不会有人发现“阿鸢和小梨”的秘密。而我还是能在那封私密邮件里找到这些照片。
然后瞥到K小姐的眼睛,十分狡黠地笑,“你猜啊?”
她没有猜,只是望着我轻轻笑一下。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好像又已经猜到了——
因为小梨在阿鸢的眼睛里。
-
我来到重庆的第三个夜晚还是同K小姐一起度过。同时这也是我和K小姐的第二个晚上。
时间过得好漫长,但又好短暂。
回想起来,来到重庆后,K小姐实在是照顾我太多,请我吃过麻辣烫,陪我吃过一顿火锅,现在又带我去吃过一顿泰餐,同我走过很多很长的路。
我在迷路的情况下遇到了K小姐,于是她成了我的向导,带我认识这座城市。
吃过饭后她说她有一个地方要去,问我要不要同她一起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很冷静,像在加州问我要不要做那样冷静。
可我似乎从她眼睛里瞥见了一种很难概括出来的情绪。坦白来说我看不太懂,只觉得那里写着一句:
小梨,不要拒绝我。
我还是说“好”。
然后她笑了,像一种不太自信的如释重负,又好像这个笑里面什么都没有。
重庆的交通工具有很多种,小巷巴士、公交地铁、轻轨出租车、共享单车汽车……明明也才是第二天,而我和K小姐把这些交通工具都坐了一个遍。
好像所有想做的事都很繁忙地挤在这两天,等回去之后再细细品味。
路途中我们登上一辆摇摇晃晃的小巷巴士,我看着模糊的车窗玻璃,很突然地冒出一句,
“重庆是不是不会落雪?”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听粤语的关系,我讲“落雪”。
K小姐戴着我塞给她的一只耳机,耳机里还是在不停地唱K小姐和F小姐。她似乎没能听清我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惆怅,问我一句“什么”。
我对她笑了笑,然后在车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窗外车灯迷离惝恍,玻璃窗上被哈了一层薄雾,我在上面画了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