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可以抽一根烟?”
我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一种想得到我允许的询问。毕竟这几天我从没看过她抽烟,她也说她想戒烟,于是只点烟并不抽。
可是这个下午她又有了抽烟的契机。
那我到底该不该阻拦?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看到她已经倚靠在床边,如阳光一般的头发在晦暗室内倾泻下来,很冷静地望着我笑。
仿佛只要我说你别抽,她就会马上乖乖听话,然后在这里一直静静坐着到下一个黎明时分。
“吸烟有害健康。”
我这么说着,却还是坐到她身旁,寻到打火机,为她点燃一簇火苗。
叹一口气,“但谁让你抽起烟来这么好看呢?”
十分无奈的语气。
她被我逗笑,青色火焰在晦涩房间里跳跃摇晃,将刚刚有些沉丧的气氛一扫而光。
隔着青色火焰,她将一根细长的烟含在饱满的红唇里,凑近来点烟,微微垂着的眉眼格外清晰。哪怕头发快要垂到微微火光里也浑然不知,或者是压根不在意。
而我好像比她更在意,在她快要被烧到之前扶住了她的头发。
空气里传来燃烧的烟味。
烟点燃了,火机被推灭。她微微抬眼看我,那一眼里好像被她吸进去的烟同时经过我们两个的肺,缱绻又眷恋。有什么无法磨灭的东西留在了我的肺里。
紧接着她别过脸,缓缓吐了一口灰白烟雾出来。
我就着她夹烟的手指,像之前那样浓烈地吸一口,果然又被呛到。
咳嗽间我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咳出来。
而K小姐一只手把烟拿远,另一只手轻轻抚我的背脊,沉默了一会,问我,“为什么每次被呛到还是要试?”
我咳得脸发白,缓缓栽倒在她的肩窝之间,感受着她实实在在的体温,有些迷茫地说,
“不知道,可能吸烟有害健康,帮你吸一口你就能少损害一点健康?”
我这么说。
其实我下一秒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因为我不想K小姐的每一根烟,都只是她自己一个人抽掉。
也不希望,只有风来和她共享这一根烟的时间。
但我没有将这些酸涩的猜测说出口。
于是她再次被我逗笑。烟雾飘渺,房间昏暗,她笑得轮廓模糊,像一个抽帧的老电影片段。
等笑完了,又缓缓将手垂在膝盖上,没有再抽烟。而是低着睫毛,玩了一会我的手指,突然问我一个很孩子气的问题,
“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当什么?”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兀。一时之间我陷入沉思。过了大概有几分钟,我很坦诚地说,
“不知道,但应该不当人了吧。”
“为什么?”她笑,“当人很辛苦吗?”
“当然辛苦啊——”我说,“主要是再生我下来的话,妈妈会很辛苦。”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给出一个这样的答案,也没想过我在二十岁还会喊“妈妈”。
于是一边抚弄我的头发一边问,“那当什么妈妈会不辛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几乎没有思考,“那就当树吧,植物的妈妈没有动物的妈妈那么辛苦。”
“汀梨?”她突然喊我的名字,这两个字停留在她舌尖,好一会,又被阐释成,
“水边的梨。”
我点头,然后又看她指间那根快要燃尽的烟,也想起了她的名字,
“黎明的鸟?”
她笑了,“对。”
“那你下辈子也当小鸟吗?”我问她。
她想了很长时间,烟灰掉在她的手指边,像那道红色飞鸟的残痕。
我耐心地等候着她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她像是回过神来,将快要被烫到手指的烟掐灭,扔进烟灰缸。
在我头顶轻轻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部电影里讲‘夏日蝴蝶只活三天’?”[1]
我说我不太看电影。
她又拍拍我的头,很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当一只夏天的鸟吧,只活三天。”
“为什么是三天?”
她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有些意外地反问,
“你难道不应该问我为什么想当鸟不当蝴蝶吗?”
“因为阿鸢是鸟啊。”
她没说话了,好像很认同我这个答案。
然后我笑得眯起了眼,“说一下吧,阿鸢下辈子的三天要去做些什么?”
她也笑,然后沉思一会,真的回答我无厘头的问题,
“第一天用来飞,第二天用来飞,第三天还是用来飞。”
好不拘一格的答案。
我笑出声,“那完蛋了,树的寿命很长的,而且还不会飞,我听说中国的梨可以活到三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