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祝你一路顺风吧。”
孔黎鸢阖上眼皮,不轻不重地笑一下。她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这个人又怎么会有如此坦荡清醒的一颗心?
连道别都如此浪漫开阔,衬得她这一颗本就贫瘠荒芜的心,只剩下胆怯平庸。
她在细密的疼痛里笑出声,突然有那么一秒,再想起汤米·巴特勒的《抓落叶》里,萨沙说过的那段话:
——我们太迷恋结尾了。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生命和美好的爱可以见证和体验,但只要结局不尽如人意,我们立刻觉得这是悲剧。[1]
所以她一直觉得年轻女人身上,就存着这样一部分坦荡清醒的气质,剩下一部分是浪漫天真。
这个人不迷恋结尾。
只在意同路的过程是否精彩,却仍旧给她一场如此完整如此明亮的道别。
而孔黎鸢却做不到像这样,于是似乎是为了回一场轰轰烈烈的道别仪式过去,腰侧伤口的疼痛似乎在下一秒就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孔黎鸢的一切感官都被拽得下沉,仿佛一场燃烧结束后的灰。
恍惚间,再睁眼的时候,幻觉已经消失。车窗外只剩下流泻的车流,和刮在耳边像要把她吞噬进去的风。
世界变成模糊的金,而黎桥在她快要沉下去的意识里,发出极为模糊的声音,
“哎好巧啊,这个人……”
像是很意外,停顿许久,才将这句话彻底说完,
“竟然,和你同月同日生。”
第45章 二十四-P
有个关于遗忘的不靠谱说法, 认为一个人一旦开始频繁梦见一个人,就说明她正在遗忘她。
但黎桥告知孔黎鸢,这个说法背后没有任何心理学证据依托。
于是孔黎鸢转而继续相信图尔文的遗忘规律——遗忘只是记忆的提取失败, 但长时记忆是始终存在的, 只要有正确的线索, 这段记忆就能被提取出来。[1]
遗忘和回避记忆,对孔黎鸢来说并不是难事。并且另一个方面, 关于“记得”的方法, 她操控起来也同样得心应手。
从前, 被她潜意识认定的线索,是六月二十一日、黎明、烧、三十七度。这些线索是一片燃烧的白色调,干燥郁沉。
二十四岁之后,被她认定的线索,就多了花菱草、巴斯光年、狐狸、小鸟、一路顺风。这些线索色调丰富, 橙色紫色红色……还有融在一起的血色,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夏夜旧梦。
这其中,最轻易捕捉的两个线索,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二十四和一路顺风。
《冬暴》是在冬天上映的。
彼时的孔黎鸢,已经在重庆狭窄折叠的旧巷里, 拍摄《蓝色书本》。
这里的天气多阴雨湿雾, 她成日成夜地戴一条蓝色围巾, 成了被逼上绝路而不得不沦为杀人凶手的年轻妈妈张玉。
张玉的故事发生在二零零三年, 时间跨度很长,所以整个故事的氛围割裂而沉抑。
起初她是吃得了苦头、脾气泼辣的理发店老板娘, 与自己九岁大的女儿相依为命, 能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脏话连篇,也能在必要的时候扮猪吃老虎。
故事起因是她和女儿一起撞见一起特殊杀人事件, 两个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人,莫名被卷入纷争,并与之对抗,激烈冲突。
在经历女儿被害、尸体被人分割成一块块喂鸟之后,张玉戴着女儿在母亲节给她买的一条蓝色围巾,在躲避逃亡中产生了极大的心绪转换,制定缜密的复仇计划,将幕后凶手一刀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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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孔黎鸢正式出道之后的第二部电影。《冬暴》还没上映,在寒暑期流量成为娱乐圈顶梁柱的二零一七年,她给大众视野留下的只有电影《人生》里的一个小片段。
还有姜曼和孔宴唯一的女儿这个印象。
《蓝色书本》的制作班底同样不是什么大导演大编剧,甚至制作成本、预算都不高。
但比起花大价钱请流量主演,剧组剑走偏锋,手握一个不俗套、只要主演撑得起角色呈现效果绝对精彩的剧本,再加上张玉这个极具有韧劲的鲜活人设,大胆采用新人。
孔黎鸢试镜成功,一夜之间飞到了充满雨雾气息的重庆,成了戴蓝色围巾的张玉。
黎桥在她进组之后才得知这个消息。那时黎桥已经在她面前露出本性,不再像以往那样温柔似水,而是说什么都直截了当。
也是孔黎鸢唯一可以说些话的人,因为她时常从黎桥这里寻求证明,花菱草的确是加州州花,时常开遍漫山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