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一条评论,上面的回复数字显示7845条。付汀梨手指悬停在上面,最终还是没点进去。这条评论下的回复,不用点开,她都知道其中应该充斥着对“顶流影后的圈外女友”的审视。
——外貌审视和分析,就像夏悦曾经经受过的那样,五官的优劣全被用“限定审美框架”套一遍;过往人生的批判和指点,八苦九难都被以各种视角拆解透彻;感情生活的猜测和推演,贪嗔痴恨爱恶欲在嘈杂舆论中全都变味。
也许她们之间真的不是爱情,却已经在这些声音中变了质;也许她们之间真的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原本渺小,原本美好而甜蜜,却在被放大之后被碾轧成如今的模样,各自都只剩下不堪重负。
付汀梨在顺遂的雪路里想——原来在戏剧里那样简单的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落到现实里来,落到这个圈子里来,会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她稍微降下一些车窗透气,在近乎窄成一根线里的风里,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个被称作“江某”的女孩。
尽管她们素未谋面,但付汀梨还是想到,如果她们的爱情是真的,江某面对这些或真或假的声音会有多伤心,当一个影后的地下女友该是多受委屈的一件事;如果她们之间不是爱情,江某现在的生活又面临着着多少困扰和挤压。
她想如果她是江某……
——思绪被强制性地卡在这里,她不准自己再继续想。
低头看已经熄屏的手机,又觉得自己至少不要成为这些审视目光中的一个,于是重新滑开屏幕,退出微博,甚至删除微博,然后将手机锁屏,扔到包里。
视线往窗外瞥,车辆正好转过一个弯,路过那个被铁皮完整包裹的救助站。
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戴一条很旧的红格子围巾。
然后靠在墙边抽一根飘绕的烟,淡淡笑着,目送着她们的车离开。整个人都很旧,像极了一张零几年的老照片。
——是穆医生。
付汀梨突然想起,在她们离开救助站时,穆医生和她说“下次告诉你”。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要不要停车,车已经飞速开过,将穆医生的影子丢在遥远的路口,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白点。
越野车压过厚松雪层,车轮残酷无情地碾过,将纯白压成一块块脏灰雪泥。
付汀梨凑在车窗看了很久,最后落寞地收回目光,她知道她们已经快要离开禾瓦图村的这片土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知道这里留下了太多憾事——她没能坐到禾瓦图的缆车,没能在这里看到日出和日落,就连穆医生那个故事,都还没能听到一个开头。
三天,就已经急不可耐地结束了。
看着那逐渐飘远的景和房屋,付汀梨突然出声,
“可不可以停一下车?”
车内一下噤了声,美术组同事转过头来望她,关心,“是不是忘带东西了?”
“怎么了?”开车的是另外一个开着新车过来的向导,叫艾山。
她们之前那辆车还没修好,只能带着这一后车厢的雕塑用具转移。
艾山踩一脚刹车,回头望她,“你要是忘了东西我们就折返回去,不着急。”
“没事。”付汀梨摇摇头,面对着这些关切友好的目光,笑了一下,急匆匆地解了安全带,留下一句,
“我就下一趟车。”
然后就下了车,背对着车里惊诧的目光,闷头跑了几步,跑到属于禾瓦图村的土地。小心翼翼地迈了大步子到路边,掏出自己上车时向导给带的饮料瓶。
将里面的饮料几口喝完,然后又红着鼻梢,蹲下来,挖几块松软纯白的雪层,费劲地装到里面。
然后又跑回来,上了车,重新系好安全带,手指还是僵红的。
面对车内几道好奇的目光,付汀梨弯眼笑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饮料瓶,里面的雪块装得很实,都没能晃动。
阳光透过厚实的雪层淌到她脸上,像一阵短暂的空白,空白里只有空旷的雪野和两个坦荡的生命。
“带点雪走,留个纪念。”
她坦诚地说,实际上如果可以,她想把整个禾瓦图村都带走。
艾山爽朗得笑一下,然后一脚踩下油门,“还是你们这群搞艺术的浪漫。”
美术组同事也冲她笑,“果然,我就说这边是有后劲的吧,这才三天呢汀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