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走上前,将裹在夏枝枝身上的被褥扒开,强行将她拖拽出来,见状,沈灵雨喝道:“她好歹是你们的师姐,对她客气一些。”
慌乱间,有人解释道:“夏师姐近日好很多了,许是听说姑娘来了,才这般激动的。”
路过沈灵雨的时候,夏枝枝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不愿松开,三五个弟子连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将夏枝枝扯走,临走前,夏枝枝怅然一叹:“师姐,快逃——”
沈灵雨只觉寒毛直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忧心地望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可是念及自己当下的处境,却也无可奈何。
她连忙回到桌前,挑亮灯芯,摊开大长老送她的那本剑谱。她的时间所剩无几,不能再在此处徘徊,她须得斩除杂念,径直向前。
又是一夜无眠。
*
清晨的阳光洒在裴知还笔直的背脊上,在玄龄真人院中等候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听到屋内传来师父起床的声响。
他拍落肩头上的一枚叶片,重新垂下眼眸。
门被推开,玄龄真人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见他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院中,眉头很快便不悦地皱在一起:“你在这里做什么?”
“师父,”裴知还道,“夏师妹昨夜又犯病了。”
玄龄真人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大弟子口中的“夏师妹”是何许人也,半晌,才悠然张口:“给她每日的药加大剂量。”
“师父,不能再加了,”裴知还抬起眼,“若师父还想用她做容器的话。”
紧接着,便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不多时,裴知还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腿上一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跪在了地上。
玄龄真人的声音极冷:“你何时敢对我说‘不’了?”
裴知还紧紧咬住牙,他本不该怀疑自己的恩师,但白玉禾昨日的话就像梦魇一般不断在他脑海中回响:十年前,师父为何突然前往云川,又为何化作清尘师叔的模样,施展七煞封印阵?
“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师父指点,”裴知还逆着玄龄真人锋利的目光,终是问出了那句或许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清尘师叔,到底是怎么死的?”
玄龄真人的眼神霎时冷至极点。
肺部传来剧痛,铁锈味充盈口腔,裴知还伸手一抹,擦拭嘴角淌下的血线。
这是裴知还第一次反抗师父,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他自嘲地笑了,他自己尚且不能够,那个本就拖着残破身躯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成功?
不知过了多久,玄龄真人早已扬长而去,而裴知还却依旧狼狈地跪在原地,五脏六腑尽数被碾过,一张嘴便是浓郁的血腥气。
他调息片刻,呼吸渐缓,撑着剑站直了身子。
在他的身后,立着一个人。
他不愿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始终背对着她,淡然道:“你果然来了。”
沈灵雨望见他虚弱的背影,一时有些不忍,只好道:“你拦不住我。”
“阿灵,你进诛魔洞就是去送死,”裴知还摇晃着拔出长剑,咽下泛上的血腥,“你也看到我这般模样,你根本没有力量反抗玄龄真人。”
沈灵雨抿着唇,死死盯住裴知还手中的长剑,一触即发之时,裴知还却忽然将剑扔掉,换上了近乎恳求的语气:“阿灵,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可以吗?”
见他这副低至尘埃的病态模样,沈灵雨感觉后背泛起一阵寒意,她握紧剑柄,刚要轻功上前,忽嗅到一股极为熟悉的草叶香。
她一愣,连忙回身,只见白玉禾不知何时悄然立在了她的身侧。
他嬉笑着:“阿灵,你过得太苦了,不适合和这般阴郁的人在一起。”随后,他指了指自己,明媚道:“不如,就跟我走罢?”
沈灵雨睁大双眼,抓住白玉禾的手,他旋即将她的手裹进自己温暖的手心,她趁机在他的手心里挠了两下。
能摸得到,不是幻影,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心欣喜地跳动起来。
裴知还立在一旁静静望着二人,脸色看不出表情,见到白玉禾出现,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觉察到裴知还的目光,白玉禾抬眼望向他:“裴知还,你是故意将我放出的。”
裴知还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挽了个剑花,面向门口的方向,冷声道:“若你们决意要去诛魔洞,那就快些,我师父意识到阵法已破,定会即刻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