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不量力地偷袭她,也只是想要激怒她,祈求她能一怒之下杀了他。
能死在修者手中,比起被妖兽蚕食,要体面太多了。
遂禾不说话了,一眨不眨看着有些瘦弱的半妖。
他显然吃过很多苦头,耳鳍的透明薄膜破破烂烂的,脸颊上的鳞片有了脱落的迹象,贯通半张脸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和从前漂亮的高岭之花没有半分相似。
那株生长在高峰上的绒花似乎零落成泥,连香气都不在了。
他似乎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不记得洞明剑尊的一切,不记得她杀了他,正清宗的恩怨,鲛人族的恩怨,是是非非他都不记得了。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但也可能是最好的情况。
她会引他主动的奔向她,飞蛾扑火一般留在她身边,即便有朝一日他记起来,也不会因此怨恨她,离开她。
她仍旧不知道他为何会夺舍一个和原来相差无几的身体,这具身体和祁柏原身唯一的区别似乎只在那双瞳孔,原来是琥珀色的,现在成了冷感的浅灰色。
遂禾的指腹抚过他的眼皮,忽然牵了下唇角,微微摇头,“你误会我了,我救你不是为了这些。”
“那是为什么。”他拧了下眉,眼神充斥怀疑,并不信她。
遂禾仍维持着拥着他的姿势,不准他挣脱自己。
她娓娓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嗯,他算是我的长辈,是我的师尊,我很敬重他,所以看到你,我不自觉会想到他。”
“你的师尊现在在哪里?”
遂禾看他半晌,语气忽地低落下来,带着些怅然,“他前些年身殒天地了。”
半妖愣了下:“抱歉。”
“……你一定很想念你的师尊吧。”他试图安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流沙城的奴隶朝生暮死,往往自己都性命难保,哪里有闲心去学安慰别人的话。
好在遂禾也不在意他的局促,只是用温和的眼睛打量他。
半妖在魔域吃尽了苦头,但涉世不深,三言两语就信了她半真半假的话。
话说回来,身在大染缸的洞明剑尊也是个单纯的人,轻易就能相信别人的话,否则当年也不会到临死才明白遂禾和程颂各自的算计。
上灵界是个吃人的地方,太单纯却没有背景和依靠是活不下去的。
但今后不一样了。
同族之源,多巧啊,眼前这具半妖的身体里,也淌着一半鲛人族的血,只是他身上的鲛人血脉比起剑尊体内的,要寡淡许多。
无论是同族之情还是私心,她都不打算再让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遂禾帮他理了理鬓角的被冷汗浸湿的发丝,温声套话:“你一直在魔域吗。”
“……从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
“有记忆开始?”遂禾语气疑惑。
半妖微微拧眉,“之前因为决斗,失去过一次记忆。”
遂禾了然。
他偷偷打量着遂禾,视线落在她雪白的发丝上,忽然问:“你是……仙人?”
遂禾错愕地眨了下眼,失笑摇头,“仙人造化万物,能救世人,我只是个普通人。”
半妖收回目光,眼神黯淡下来,他抿起唇,低声说:“谢谢你救了我,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让你失望了。”
“如果可以…”他蹙起眉头,迟疑着开口。
“什么?”
“流沙城的奴隶死相总是难看,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把腰间的匕首借给我…我想死得体面一些,这次你救了我,下次我还是会被妖兽分食,我想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动手。”他平静地解释。
遂禾蹙了下眉,她把人放在有些腐朽的方桌上,眉眼转瞬又带了笑,“那恐怕不行。”
半妖愣了下,“什么意思。”
“我既然救了你,你理应跟我走,而我也会庇佑你。”遂禾说。
半妖脸色变了变,眼中信任尽散,“你刚才是骗我的。”
她和之前的女魔修一样,打的是一个主意。
先前的女魔修也说,只要他由她玩,就会受到庇护。
他不自觉想要往后退,又怕露了怯任由对方拿捏。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毁了面容还是会被觊觎,便只能冷冷扯下唇角,却不慎牵动脸上伤口,令他整个人都颤了下。
他咬紧牙关,“你果然在骗我,和那些人也没有区别。”
遂禾叹了口气,倾身拥住半妖瘦弱的身躯,半妖下意识后退,有些抵触地伸手推她的胳膊,试图制止她的动作,“你干什——你!”
下一刻,遂禾双臂用力,绕过他身上严重的伤口,托着人的腰肢脖颈,将人牢牢锁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