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便趁机上前,收走他仍在身边的书,在陆青看不见的地方整了整他的衣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笑盈盈道:“师尊,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破绽,让人发现了,我就没办法留在师尊身边了。”
一句话令祁柏的脸色青红交接,他恨恨看她,却又无可奈何。
两人很快分离,祁柏深吸一口气,看向陆青,“陆青,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陆青瞳孔晃动一瞬,他低下头,腮帮微微绷紧,一言不发。
他过得自然是不好的,昔日祁柏还在的时候,正清宗中便隐隐分成两派,一派站在祁柏那边,虽然势弱,但祁柏掌管正清宗,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宗主,就算程颂那派心存不满,也还算太平。
祁柏在时,他作为祁柏最倚重的内门弟子,帮祁柏打理琐事,加之天赋斐然,有师父在身边时时看护,他自然算得上意气风发。
只是假象不能骗人一辈子,等祁柏死去,冷血残忍的宗门才终于露出真容。
漠视人命的宗主,不择手段的程颂,剑尊的死,师父的死,堂弟的夹缝求生,都成了即将压死他的草。
他眼眶红了又红,却始终没办法在祁柏面前,违背良心说自己过得好。
祁柏打量着陆青,最后视线落在他紧握成拳,几乎掐出血肉的双手上。
陆青是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后辈,本应意气风发,如今却是脊背弯折,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他沉默半晌,低声道:“听说,程颂对你用了搜魂术。”
陆青的呼吸急促几分。
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过了好半晌都没有平复下来。
他红着眼眶,颇为忌惮地看向祁柏身侧的仆役。
祁柏看了遂禾一眼,“你先下去。”
遂禾挑眉,目光落在陆青身上,她向祁柏躬身作揖,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剑尊,宗主吩咐属下,令属下时时看顾剑尊,不可离开剑尊身侧。”
她在提醒他,她还没有玩够,惩罚也没有结束。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祁柏的身形忽然不可抑制颤了颤,他勉强攥紧盖在身上的绒毯,语气中平添几分羞恼,“我说了,下去。”
遂禾看着自己即将把人惹恼,大发慈悲地躬身,每一个字都说得缓慢,如同情人在耳边的低语,“是,属下谨遵剑尊之命。”
说完,又看了陆青一眼,竟然当真离开了。
祁柏感觉到随着遂禾的离开,原本挂在他身上,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软冻状物体终于从衣衫中滑出,退回了水中。
祁柏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复又看向陆青,“程颂为什么对你搜魂,陆青,我谁的话都不信,现在只想听你说。”
陆青眼中湿意更重,他忽然膝盖一软,竟然直直跪在了祁柏面前。
祁柏面色微沉,“站起来。”
陆青摇头,他膝行两步,积攒多年的磋磨和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倾诉,“宗主,不,沈域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对遂禾怀有杀心。”
“多年来一直暗中试探遂禾的实力,但一直没有结果,就派我和高澎领队出席妖族,因为我和遂禾有交谈接触,沈域又不信任我的话,就令程颂对我使用搜魂术。”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是遂禾给我的法器护住了我的神魂。”
祁柏骤然从软榻上坐起,他身形晃动一瞬,脸色有些惨白,“你还知道什么。”
陆青眼眶中似挂着泪水,他涩声道:“剑尊身陨不过数日,便传来我师父的死讯,程颂排除异己,杀了我师父。”
祁柏亦觉得身体发寒,他沉沉闭上双目,“我知道了,是我对不住你。”
“这些事情和剑尊无关,剑尊不必自责。”陆青摇头,他抬眼看见祁柏脸上的倦色,忍不住道:“正清宗已经不是当年的月正风清的宗门,您不该回来的。”
祁柏静默半晌,忽地问:“我死后,留下的乾坤袋在哪里。”
乾坤袋作为每个修者的随身之物,里面往往装着他们贴身的用具和重要之物,在上灵界,修者有时不走运,死在雷劫之下,留不下尸首,便会用乾坤袋代替,建立衣冠冢。
陆青打量着祁柏的神色,他担心祁柏仍旧对正清宗心存幻想,如今祁柏已经没有从前浩瀚的修为傍身,遂禾嘴上说不会放过祁柏,自信他有朝一日会主动回归妖族,但万一遂禾算错了呢,万一祁柏成了遂禾同沈域斗法的养料……
陆青不敢细想,他握紧拳头,心中天人交战半晌,终于下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