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见对方,本也是想利用对方刑部侍郎的身份加以利用,结果对方早就知她来意。
“郑雪澄,这是大案。”她睁开眼。
郑雪澄轻点头:“所以刑部当仁不让。”
这理由稳妥无情,听着与她毫无关系,叫人无法挑刺也无法反驳。
外头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洛嘉轻轻笑了笑,却放下托腮的手臂垂到桌下,缓缓捏紧!
聪明过头也惹人烦心啊,翅膀硬了油盐不进。
*
贺云铮呆呆杵在甲板的角落,努力听了好一会儿这些才子吟诗作对,也不知是他心绪不宁还是水平不到位,怎么听都觉得甚没滋味。
就像范举人献画那晚似的,念什么呢……
“贺小郎君听得甚是认真。”突然出现的郑雪澄把贺云铮差点吓跳进江。
他皱眉看向对方:“您与郡主聊完了吗?”
“聊完了,”郑雪澄手执折扇,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掌心,“不过我劝贺小郎君迟些进去,给郡主一点儿思考的时间。”
“毕竟她心情不好,遭殃的是我们。”
郑雪澄虽已不是白身,但说话做事毫无架子,偶尔还会开开玩笑,按说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可贺云铮却没法儿和这人好好相处,他觉得对方好像在若有若无地向他展示什么。
什么叫遭殃的是我们?
明明只有他。
他皱起眉,声音微硬:“不论遭不遭殃,郡主是小人的主子,请您不要在小人面前编排她的不是。”
贺云铮拱手拜了个礼:“小人去找郡主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郑雪澄微微讶异,随即再次叫停了他。
贺云铮转身看他,年轻的一个明显弊端就是,很难压制蓬勃旺盛的情绪,包括不耐烦与嫌恶。
郑雪澄失笑后微微端正了神色:“贺小郎君,是我失言了,我向你和郡主道歉。”
随即他竟真的执扇躬身,同自己这样一个奴仆道歉。
贺云铮难掩复杂,觉得这人和其他贵人确实不太一样,最明显区别的就是他那弟弟……不怪郑雪澄之前会入了郡主的眼。
贺云铮一顿,立刻摇头道侍郎不要折煞小人,心中却震惊自己刚刚在酸不拉几地想什么?
和这种文绉绉的人聊不来,他拔腿欲走。
郑雪澄仿若未察他的脸色,直起身后突然再度叫住他:“听闻贺小郎君近来在学堂学习?”
贺云铮心绪繁杂:“是!”
郑雪澄轻轻点头:“圣人如今大力推崇恩科,不论文举武举都有出路,贺小郎君既半只脚踏入学堂,可曾想过越往上去?”
贺云铮脚步一顿,几乎压着火扭回头:“小人是郡主的家奴。”
奴籍不可科举。
填饱肚子养活妹妹已是不易,加上才刚与幼童一道念书识字,不论是文举还是武举都是同痴人说梦!
这人莫名其妙地往人心窝子扎刀,能力真是一绝!
郑雪澄却好像没觉得哪里有问题,缓缓摇了摇头:
“可这并非难题,你应该已经了解郡主性格,只要好声言明道理,请她放你身契不是不可能。”
“而且我观贺小郎君神思敏捷,品性高洁,私塾先生亦常常夸赞你聪慧,难道你从未想过未来几十载,该如何活着么?”
贺云铮微微拧起眉头。
不说这人是怎么知道先生对自己的评价的,还突然这么一顿猛夸叫人怪不自在,但说他突然提起的这茬,贺云铮确实没有想过。
身契交到郡主手上,难道不就代表一辈子为她驱使,这就是他的使命了吗?
猛得涉入一个完全陌生的话题,少年一时顿在原地,不知是该直接掉头走人,还是停下来好好思索一番回答对方。
郑雪澄见状便知,眼前这十几岁的少年确实没有考虑过。
他将人看得透彻,因贺云铮伺候在郡洛嘉身侧,他不可能不仔细。
可他也没有颐指说教的意思,反而亦师亦友般笑了笑:
“人这一辈子,终归会有激昂的时候,你看他们作的新诗,引据的是唐李贺的南园十三首其五——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我大邺北临辽国,被雄敌觊觎骚乱多年,哪怕是文人墨客心中亦有血气,以笔作金戈铁马,以盼有朝一日能大退辽兵。”
贺云铮一愣,经他解释,才似乎隐约共情到那群才子昂扬的缘由。
“而你如今十五岁,正该是最年轻气盛,有千百种抱负的时候,别因为自己现如今是郡主的马奴,就觉得自己一辈子该是马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