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听到背后的少年呼吸滞涩,担心真把人憋死,无声笑笑,慢吞吞与他搭话:“今日出门可遇上什么有趣的事了?”
贺云铮还在和自己的一些难以言表的俗人本能作抗争,闻言没反应过来,手上动作却停了。
“傻子,继续。”洛嘉回头撇了眼。
贺云铮顿觉耳朵手指都如同蹿了火,抿紧嘴唇继续按揉。
“小人……先是和刘管事一道去了府衙,签契书。”
他绞尽脑汁回忆,同时暗暗告诫自己,脑子和手要一起动。
洛嘉自然听刘召回来都说过了,可现在还想听贺云铮同她再说一遍。
听他认真思索应答,总有种他在用尽全身心应对自己的可爱趣味,哪怕他自己毫无察觉,还觉得十分认真稳重。
这会儿又听贺云铮提起一边母亲之事,洛嘉想了想,噙着笑赏他一块饼:
“此事确实不方便在外细说,万一你母亲与府里有瓜葛,于双方都不好。此事再说不迟。”
“是。”
贺云铮毕恭毕敬地应了声,心中也没多少失望。
寻母已有四年,早一日晚一日,甚至郡主只是随口一说,后面淡忘了他也能习以为常。
本就是他自己的事,郡主相帮她感激不尽,郡主忘了也是情理之中,他自会靠自己继续探寻。
洛嘉没在意他的沉寂,继续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郑雪澄了。
想起这人,贺云铮突然觉得有几分尴尬,低声道:
“我和刘管事见到一位郑郎君,好像是郡主旧识。”
洛嘉神色散漫:“他是郑家的庶子,在刑部任职,名唤郑雪澄,上次策马会上的那个傻子是他的弟弟。”
傻子……
想到郑叔蘅还曾横眉冷眼打量过自己,贺云铮脸颊发烫,哦了声不知所以。
“不过你倒提醒了我,雪澄约我端午诗会出游,你可要陪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贺云铮一愣,下意识把心里话说出来:“您和郑郎君关系不好吗?”
问完他才懊恼,要是好,郡主又何必拉上自己这个碍事的!
没曾想,郡主没有即刻发作,好像动了动,扭过头看向了他,似是而非地问道:“云铮希望我同他很好吗?”
贺云铮指尖一麻,硬绷着脸想这与他何干?
他只是个马奴……充其量是个贴身长随。
但贺云铮又感受着指下柔嫩,自谦的话突然有些心虚说不出口,被蒙着的脸往下垂得更低几分。
洛嘉勾起唇,得到了想要的反应,似笑非笑转回头,将她与郑雪澄之间的事简单提了嘴。
不过是谦卑的庶子,和荒唐郡主的一场风花雪月。
庶子乘了郡主的东风,吹去刑部作了侍郎,可惜内情被其父知晓后,对方勃然大怒,因为荥阳郑氏的族规便是细水长流,不结党站队,不与宗室结姻亲。
故而,郑雪澄遭了一顿家法。
郑家还派人一本正经来王府请罪,看似替她澄清,说此前荒唐不作数,全因郑雪澄触犯族规,请郡主不要放在心上,往后二人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
传话的是郑雪澄的长随。
洛嘉本不以为意,以为这是对方的权宜之计,私下也曾让刘召着人去探问对方情况。
可出乎她所料,郑雪澄不见她的人。
因为这番态度,故而虽然外头依旧传得难听,但晋王终归在太后勃然大怒、斥责洛嘉品行不端,甚至要将她远送和亲时保下了她。
这之后,便如同传话那般,他们二人便真正桥归桥路归路,哪怕时隔多日,郑雪澄再来拜见,她也不见了。
洛嘉说得轻巧,三言两语却把贺云铮说得心头发堵,眉心紧拧。
她靠在浴桶壁上,手指出水,在空中勾起一缕雾气:
“我自然早就知晓这不会作数,荥阳郑氏从不与宗室结姻亲,我与他本就是露水情缘……”
她轻嗤一声,却是听不出是否真不在意。
贺云铮紧抿唇不语,郑雪澄看着一表人才,怎么还不如他讲良心?
听意思,如果没有郡主,他大概一直会被郑叔蘅死压一头,也怪不得如今他出头了,郑叔蘅便对郡主看不过去,碰见一次就想着刁难。
下指按捏多了几分滞涩,贺云铮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人前风光无限的郡主,其实也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隐蔽过往。
郑雪澄的事情是这样,郡主明明死了郡马和丫鬟,却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也是……好像错的都是她。
可她从不爱将这些事解释清楚,好像一点儿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从容强硬到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更甚,不论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