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动弹些,好好养伤,否则你妹妹见你久病不愈,又要放不下心了。”
果不其然,贺云铮的注意力被吸引,不再避开她的碰触,任由自己被按回床上,哑声追问:“瑛瑛如何了?”
洛嘉压着唇角,慢悠悠计较他这心眼儿浅的,怕是浸不满自己一根小指。
屋子里氲着淡淡的药味儿,想也知道杜太医临走前替贺云铮又上过了药。
短短几日,挨了这么多顿打,却还是生龙活虎地记挂着妹妹。
洛嘉不笑他愚蠢,反倒耐心,声音缓缓地同他说了后事。
瑛瑛没吃什么苦,至多被关在屋里受了些惊吓,这会儿已经被放出来了。
赵琦刀子嘴豆腐心,雷声大雨点小,临走时虽然对洛嘉使了几记刀子眼,放瑛瑛后却记着叫府里的大夫替小姑娘检查了一番。
正值晌午,阳光最盛,从屋里小窗投进来,宛若几缕澄澈的暖黄色薄纱披在洛嘉一身深蓝的大衫上。
旁人看来的毒蛇,此刻却仿佛一只慵懒瑰丽的凤蝶,在一呼一吸间恣意从容地舒展自己的翅膀。
她的心情很好。
从被杜太医叫醒后,一直不安至此的心脏突然间沉下来了。
贺云铮记着,一直记着昨夜听过那些看守的话后,他仗着这些人不敢当场要了他的命,不管不顾怒斥他们,忍着痛抱紧牢门,心里想的是什么。
更记着,他被打得站都站不稳,含糊不清说要求见郡主的时候,做好了什么打算。
阿娘和他说过,做人要仗义,要正直,更说过做人不能过河拆桥……
他不能仗着如今郡主不提了,就想蒙混过关。
洛嘉正说到陆通,她红唇勾起,下巴尖瘦,抬起的时候轻轻点点,冷清又带着抹说不出的风情。
“郡主。”
贺云铮极少有主动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带着抹难以察觉的颤抖。
为了掩饰这份忐忑,他勉强挣扎了下,再次在榻上爬起来——平跪在洛嘉眼前。
他手掌来回握紧松开,想找到个最合适的姿态。
贺云铮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睫毛这会儿颤得有多厉害,明明对着那些满口胡言的人能张牙舞爪凶狠异常,对上这一开始最为忌惮的郡主,他却茫然无措起来了。
洛嘉顿了顿,若有所感地看过去,一双凤目仿若又饱含深情。
可实际上,她只是在准备欣赏这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景象。
威逼,利诱,挟恩图报,世上的人终归得栽在一样上面,谁都不例外。
贺云铮最后一件下人袍子已经遮不住身子了,从府牢走过一遭,褴褛得几乎看得见里头的皮肉,回来后换了另一身不那么破的,但也不逞多让。
也幸亏他年少健壮,否则照这么几顿打,不死也够呛。
透过破破烂烂的衣料,洛嘉看得出杜太医刚给他上过药,腰腹和手臂都绑了几圈纱布,可身上依旧到处青紫。
约莫动一动都会疼,所以身上那层薄薄的肌肉不时便会绷得紧紧,勾勒肌理,显出一副被凌虐过的风景。
可少年人毫无察觉,他咽了好几口口水,声音带着颤:
“我,我……”
决定是做足了,可奈何上赶着给人当奴仆,而且郡主要的是签一辈子的死契,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这话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洛嘉眼中笑意不由更甚,故作不明地朝前凑了凑。
“你……你是哪儿还痛吗?”
上药前,刘叔大概叫人替这小马奴擦洗过一遍身子了,入鼻除了药味儿,还有淡淡的澡豆香,与他这种高大莽撞的少年模样实在有些不相配,却又显出有种别样的有趣。
贺云铮下意识又想朝后退。
可才动一动,骨肉传来的痛提醒了他,今日不能再退了。
他咬紧牙,想着伸头一刀算了!
“我愿作郡主的奴……唔咳咳咳、咳咳!”
一声气贯长虹,自然扯到心肺。
贺云铮不敢冒犯了洛嘉,猛地撇过头。
谁知太猛了,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晃倒下去,好死不死,一头栽进了洛嘉怀里。
濯洗未干的湿发几乎瞬间就沾湿了洛嘉的衣衫,略显冰凉的触感叫洛嘉不禁轻哼了一声。
贺云铮那一瞬脑子全空了,甚至鬼使神差,冒出几句模仿嚼人舌根的下人们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小郎君口齿不利落,直接学些歪点子,投怀送抱了可是?
简直是路还没走稳,就想着原地升仙,好手段啊!
他知道这行为不对,简直是大不敬,脸轰隆一声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