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魁同样深得圣宠,任职吏部,年末也正是最忙的时候,今年因着晋王野心暴露,朝中人员少不得人员调动,故而竟要叫他亲自带着人出来。
巧是巧在,柳元魁今日要交涉的守城禁军,正是贺云铮所辖的殿前司前来顶换的。
李相思脚步一顿,在看到贺云铮的瞬间,背后沁出一身冷汗。
对方一身银辉轻甲,手扶长刀屹立城边,顷刻就让李相思想起当日威压。
一年前街头闹事那日,正是贺云铮以一当十将她的护卫全部揍趴,甚至她还没忘,贺云铮望向自己的眼神,像淬了火一般几乎要将她焚尽!
如今哪怕她与柳元魁已结为夫妻,已重新另有靠山,可她不是瞎子聋子,如今贺云铮所受宠幸就差没有封候拜将了,真要论起来,自己仍是矮了对方一头……
区区一个马奴,他一开始不过只是个差点被自己安排坠马至死的马奴!
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卑贱之人一个两个青云直上,而原本最好的郑叔蘅却已经不在了?
李相思的思绪忍不住又飘忽到很久以前,于是本该避讳的场合,她竟压沉着眉眼,迆然走了过去。
旁人见了她,自是恭敬问候让道,却也让柳元魁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
无他,李相思与他根本不是这种亲昵关系:
“本想着来看看你今日可忙,没成想还会遇到贺指挥,你二人当真缘分不浅呀。”
缘分不浅却也不是用在这里的,二人刚刚从见面为止,皆都几分生硬地一言一语商议公事,宛若心照不宣般不提往事。
而李相思的加入寒暄,更叫二人不可避免想起了曾经的故人。
柳元魁心底里涌出难以言说的情绪,强忍不耐道:“若无要紧事你就先回府去,我还有公务处理。”
李相思笑容明媚:“又不是缺了你一人不可?难得旧友重逢,不如由我这个大娘子做东,邀二位一道去喝杯热茶?”
不是缺一不可的除了柳元魁,自然还有贺云铮。
贺云铮面色疏离,淡声开口:“谢过李娘子,不过在下公务在身不便离开。”
李相思转头看他,不避不让地扬起唇角:“贺指挥除了要带兵打仗,如今连盘检城门的活儿也要忙着搭把手了?”
“够了!”
柳元魁低喝一声,刚要吩咐人将李相思送回府,却是贺云铮神色不变地出言:
“盘检城门是为京中百姓负责,有何不妥?”
李相思一时语塞。
她只是单纯想来给贺云铮找不痛快罢了,可她却忽略,如今这人不再是靠洛嘉才站稳的脚步的小马奴了。
贺云铮笔直站在她身前,纵不再像一年前那般锋芒尽显,却因手中沾过了血,历经了生离死别,更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无惧无畏,像个了无牵挂的死士一样,对谁都不必再留情面。
柳元魁冷冷看了眼李相思,到底已是一家,他沉着面目揭过此事,回头吩咐丫鬟们送娘子回府。
李相思转身前的脸色都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她脚步踉跄,比起成亲那日,更为耻辱的感觉像洪流将她淹没。
或许柳元魁会觉得是她在自取其辱,可为什么他们不去想想,自己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哪怕郑叔蘅无法迎娶自己,他也不会放任自己落到如此委屈境地,哪怕她真嫁得不好,有太后与母亲在,也不会有人敢如此轻视她!
她的人生早就被毁了,被这群卑贱的贱民,被洛嘉那个自私自利翻云覆雨的女人……!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老天开眼,她刚恨恨想到这里,城门口忽而响起一阵喧嚣。
“郡……郡主!”
一声诧异好像坚硬的石子儿,迸溅坠进了表面一片宁和的池子里。
守城的禁军瞠目看着从马车中走下来的女子,对方不如以往每次亮相穿着艳丽,更是为了躲避沿途可能存在的追查,甚至将自己的面容都抹上了草木碳灰。
可以说,光天化日下,洛嘉便从没这么狼狈过。
她自己亦心知肚明,可既然决意回来,就要万无一失,故而她毫不在意周围诧异目光,缓步上前:“都哑巴了?”
回答她的不是惊愣的禁军们,而是恰好回神的李相思。
李相思几欲狂喜,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与恶毒立刻转身走向她:“郡主这是在何处遭了灾?莫不是被晋王给惩处了?”
洛嘉自然诧异于李相思竟在此处,可她很快平息下情绪,亦不在意对方言语中显而易见的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