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怔愣想起昨日刘召进屋后,匆忙给洛嘉汇报的,不正是说他们要处理证人证物吗……
洛嘉在这其中到底做了什么?
她究竟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还是其实骗了自己,她实际相帮的,是李相思……?
而不容他多想,柳元魁目眦欲裂般跪在原地,竭力想维持平静地撑出个笑来:“没有吗?”
他再度仰头,看向贺云铮几欲笑不出来:你昨日不是说替我去向郡主求情,请她帮忙查探有没有人证物证的吗?
这么快就给到结论,没有吗?
未尽之言宛如凿刻在贺云铮心头,凿得他眼神颤动,一个字儿都答不上来。
柳纤终于看不下去,她举着和解书直接走向差役:“这个手印可以我来按吗?”
“纤纤?”
柳元魁再顾不上别的,怔然看向柳纤。
院中其余人也一道朝这年轻的小娘子看过去,她半张脸被纱布缠裹着,会下意识让人觉得那处伤口狰狞,摧毁了明艳姣好的面容。
可一夜过去,柳纤再不似昨日那般失神恍然,她抖了抖纸张,再问一声:“我来按可以吗?”
“哦哦自然……”
“不行!”柳元魁勃然大怒!
按着他的差役们顿时手忙脚乱,险些叫他挣脱出去——
“为何和解!凭何和解!他们要我先认罪才能和解,凭……”
“无妨,若后续还有追究,这罪我替你认。”柳纤的手指按进印泥中,毫不犹豫转而死死摁在了纸上。
原先僵持那么久的事儿,竟只用了一眨眼就了结。
差役们拿了和解书,等同于拿了救命药似的松了口气。
然而原本他们还想再与贺云铮套两句近乎的,奈何眼看贺云铮从刚刚开始神色就有些不对,怔然中甚至透着些许愠怒,众人思忖再三,到底还是直接退出了屋院。
柳元魁今日没有受刑,然而他直愣愣地直到看着众人离开,却一声都喊不出,想爬也爬不起来。
直到柳纤过来扶他,他才仿若回神,贺云铮也才跟着一道收起飘散无边的心思,无言地将人拉起来,往堂屋里扶着走去。
瑛瑛早早进了屋,给他们拉好座椅,生怕柳元魁带伤又出什么纰漏。
谁知走到一半,柳元魁停住脚步,哑声问了声为什么?
贺云铮心脏宛若沉下去一截,还未编撰好答案开口,柳纤在另一头轻叹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啊阿兄,民不与官斗!”
柳元魁的呼吸都倏然重了,他喉头颤抖着,紧抿着唇,早春的太阳落到他背上,却不觉得有丝丝温暖。
柳纤见他到底还是不肯迈步,心头略紧,却还是佯作无所谓道:“更何况我是个商人,骨气与利益,我自然更看重利啊!你这还差一步就能光宗耀祖了,万一今日真惹恼了上头的贵人,将你卡在了金銮殿门口,咱们家费尽心思供你读书赶考,不就全打水漂了?”
“可你难道就不要名声了吗!今日之事传出去,你这个还未出阁的娘子要不要做人了!阿爹阿娘若是知道你替我背了这么大的罪责,又要如何看待我!”柳元魁到底失声捂住了脸,无能为力般哽咽了出来。
宅院中的下人们一声都不发,齐齐垂在角落中面露不忍。
柳纤张了张嘴,不由红了眼,可很快便强撑起笑:“我又不是京中人士,我又不用考取功名,我更不屑于要在此找到夫婿落地生根,我的名声哪有阿兄你重要呢?”
“可你是我妹妹!我再无能、再想往上爬,也不能踩着我的妹妹!!!”
堂屋中的瑛瑛面色尴尬地朝他们看过来,而贺云铮亦不论如何都插不进这话题,一声劝慰的话都吭不出来。
他哪来的资格,哪来的立场?
他甚至觉得,柳纤刚刚突然出声,是将柳元魁的质问从自己这儿拨开,对向了她,不让柳元魁再偏执于为何自己没能说动郡主,岔开了这个自己根本回答不上的问题,如同她大胆无惧地替柳元魁扛下了今日的罪责。
看着对方脸上的纱布,贺云铮心里好像冲撞了锅碗灶台,打翻了五味瓶,掀翻了整座屋子。
恰逢宿醉的郑叔蘅终于醒了,从屋后面走出来,一手捂着脑袋,另一只手提着贺云铮放在屋里的包裹,神色还有几分恍惚:
“你们怎么一早上全都出来了?云铮你这包重的很,我刚去你屋里找你不小心给撞翻了,你看看可有什么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