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贺云铮此刻心里乱糟糟的,平日里怎么都轻松好笑的事,此刻怎么都笑不出来,他只能低声劝郑叔蘅少喝点儿。
郑叔蘅这会儿才分辨出来,笑呵呵哼了声:“没醉。”
“没醉。”
郑叔蘅点点头,自言自语般喃喃:“我就是想喝点儿,让自己心里不那么难受……”
贺云铮听他呜呜哝哝,自己喉咙亦宛若被堵着:“您去找过李娘子了吗?”
郑叔蘅又是一声哼笑,可贺云铮猜测八成是找了,揣测时间,或许和自己去找郡主的时候差不久。
“找过了,同她义正词严地说过了,此事她太过了,元魁救她本是出于好意,如果之后真为外人所指,我自不会不管她。”
郑叔蘅喉结滚动一番,随即苦笑摇摇头:“不过也大概是因为从上次临江后一别后,她就已经不信我了。其实找不找都是一回事儿,马车是谁动的手脚关系也不大,她心里对我有怨,不论这遭事儿是怎么来的,撞上了,她都是要闹的。”
郑叔蘅难得主动开了口,贺云铮心里却说不上欣慰。
贺云铮只能安慰:“这与你无关。”
“不,与我有关,”郑叔蘅又哼一声,眼底微微发红,“我前面颓唐太久,近来才想起和你一道发奋。”
贺云铮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便听郑叔蘅捂住额头,似努力地回忆什么,随即强笑着和他说起自己与李相思自小相识的事。
这都是往日郑叔蘅从来不会说的,想也是,贺云铮也几乎不会同任何人说起他是如何喜欢洛嘉、如何想和她在一块的,这些事原本都是放在心尖上的私密。
若非出了变故,溃烂伤心了,谁会轻易宣之于口?更何况郑叔蘅还是借着酒劲才会如此收不住。
贺云铮便硬着头皮,被迫听他小时候如何被郑雪澄气的一个人躲起来哭,被其他世家子弟奚落,又如何被李相思发现,安慰他替他出头……
也就是小孩子之间逞强斗胜,上不得什么台面,却最简单最给人印象深刻。
郑叔蘅如同给自己催眠一般,一遍遍说着,似哭又似笑似的摇头:“她那会儿真不像现在这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贺云铮听着觉得有些心头发沉,出于劝解郑叔蘅的角度,他下意识回:“可哪怕你早早让她在这件事上安定下心来,或许还有旁的事会让她不安定。”
比如嫁入郑家后,郑叔蘅实则不若郑雪澄上进受宠,郑家在朝堂中坚定不移,无法给长公主以及太后一脉提供什么帮助,等等等等,都是会让李相思再度不安的点。
郑叔蘅微怔,似乎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有些急迫地解释:“可旁的都是还没发生的假想,也不如嫁娶之事大啊!”
贺云铮无奈叹了口气,心知这男女之事,谁劝都没用,可到底他将对方看作朋友,想了许久,认真道:
“在我看来,生死就是最大的事,她或是因为一时激动,可她确确实实险些要了元魁的命,而且我过来这一路,探听到些公主府的反应……你应当也知,她只是害怕,却并无悔过之意吧?”
郑叔蘅顿住,被贺云铮一语中的。
“见微知著,或许是我想法偏激,但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她其实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因为心悦于你,才会下意识在你面前扮作了个很好的样子?”
贺云铮说完这句,停顿片刻,扭头看向外面空荡荡的夜景,
“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变的,或许时间和外力会有影响,但是我相信,仅仅因为一桩未达成的婚事,不至于将人的性格改变得那么大。”
“我这么说,并非想挑拨你二人的关系,我只是不想看你自怨自艾,甚至如果等你想通,你觉得你也可以接受包容一个这样的她,作为你的朋友,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贺云铮终于说出了这番话,顿了顿,由衷道:“我也只与你做朋友,你的娘子如何,与我,与任何外人都无关,只要你自己决定好了。”
自然,若是郑叔蘅还将柳元魁当做朋友,后续的处理也得好好考虑……
郑叔蘅半腹的酒都几乎要醒了。
他愣愣看着贺云铮,过了很久,才突然问:“你也是这样麻痹自己与洛嘉郡主之间的关系的吗?”
贺云铮猛然瞪大了眼。
前一秒还能维持公正客观的心态,仅仅被提点一瞬,贺云铮整个人宛如又重新回归到了刚来时的郁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