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深吸了口气,不再管这位跋扈骄纵的娘子,匆匆转身把几人搀扶起来。
柳元魁的发冠早在水中就散落,满头黑发湿漉漉贴在脸上后背,面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
而柳纤反应过来自己的脸被划伤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时间忘了言语。
相较之下,竟是瑛瑛被保护得最好,怔着双雾蒙蒙的眸子紧紧攥着贺云铮的衣袖,却是直直凝着旁边,颤声叫纤纤。
柳元魁匆忙扶住柳纤,泣不成声:“对不起,纤纤……是阿兄不好,如果我没下去救人,就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了,都怪阿兄,都怪阿兄……”
柳纤张了张嘴,本想安慰几人几句,可扯到脸颊上的伤口,疼到她青筋凸起,眼泪不受控制便流了出来。
贺云铮当即转过身要带人去医馆,而也就是那么一瞬,柳元魁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抬起胳膊挡了一道。
几人皆怔了怔,就连柳元魁也愣住,随即他匆忙放下手,沙哑着嗓子不住摇头:“对,对,去医馆……”
贺云铮不知为何,心头忽而微微有些发沉。
等到了医馆,火急火燎催促大夫给柳纤看脸之后,他终于得了空,低声询问瑛瑛。
瑛瑛心中担忧急迫,便一五一十将他们偶遇李相思坠湖,柳元魁认出对方是郑二郎君心悦之人,左思右想之下下水救人的事儿说了出来。
可那李娘子性格当真不好,被救上岸后,虽说湿了衣裳有失仪态,可她竟二话不说就赏了柳元魁一耳光,还对着她们俩也一并喊打喊杀,导致了柳纤的脸被划出一道这么深的伤口!
女儿家的脸多重要啊,瑛瑛说着说着都几乎要哭出来,贺云铮随着她的声音,心情一点儿一点儿更沉下去。
今日他们几人碰面,本是想趁着贺云铮生辰,加之为了庆祝柳元魁春闱大利,被取中为贡士而庆祝,万没料到会出这等纰漏。
柳纤那边脸上敷上了药,柳元魁从屋里走出来,瑛瑛见状赶忙与他换进去,留柳元魁与贺云铮相顾无言。
“……不是我们动的手脚,她的马车半道上出了纰漏,路边的人受惊又惊着马,一连串的意外。”
半晌,柳元魁深呼吸后抹了把脸,企图将自己脸上的疲倦与悲愤一并抹掉。
贺云铮自然相信柳元魁的为人,可李相思不信,她是长公主的女儿,权势相较于刚中贡士的柳元魁而言,那是压死人的。
她若咬死是柳元魁设计的这遭落水再救人,除非找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否则这口黑锅只会扣到柳元魁头上。
可到底李相思也伤了人,而且柳家虽为商贾,今日柳元魁却已得了功名,不是什么贱籍,所以按说这功过是能相抵的。
“相抵?”柳元魁怔了一瞬,随即往回看了眼。
柳纤攥着瑛瑛的手,虽然来的路上她一言不发,可如今眼泪潺潺流下,直叫他这个当兄长的恨不能拿自己的脸去抵了!
“我凭何与她相抵?哪怕她真骄横治罪于我,她当街指派家奴打人——对,如今我是贡士了,我有功名在身了,她也绝想好过!”
贺云铮刚想劝说,李相思与郑二郎关系匪浅,可话到口边,他忽然就顿住了。
柳元魁怎可能不知道?
若非为了郑二郎,柳元魁或许都不会下水救人,而自己在这种时候再提起这茬儿,戳烂对方的一片诚心不说,更好似在敲打对方似的。
他看着柳元魁苍白却执着的脸色,沉默很久,终归沉声劝慰:“你稍安勿躁,先叫大夫瞧瞧伤吧。”
柳元魁怔怔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窥出些什么别的。
奈何贺云铮惯常像块木头,哪怕对着洛嘉,也只会在两人独处的私密场合才露出心事来。
柳元魁终于一把攥住贺云铮的袖口,眼底赤红:“贺云铮,今日你终于得空约我们出行,真是巧合吗?”
贺云铮微顿,眼中一闪而过诧异。
可他沉默片刻,到底体谅了柳元魁此刻的杯弓蛇影四面楚歌:“并非巧合。”
“今日是我生辰。”
攥紧他衣服的手稍稍挣松些,柳元魁张了张嘴,嘴唇颤抖,几欲失声:
“不是生辰便不能出来吗?非得挑这天吗?怎么就偏偏是这天呢!我前头给你们递了那么多帖子,你怎就都不能出来呢……”
贺云铮微顿。
他自然不能和柳元魁说,他除夕夜放火烧了宫闱,郑叔蘅目击了全程,两人谨慎至今,郑叔蘅交代他若无旁事,先安静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