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虽然后来很多次回忆,洛嘉已经记不清当时那个人究竟是想做什么,究竟是不是对自己图谋不轨。
但终归自那时起,秦恒将她看得极紧极严密,时而规束,时而惩戒,比起老晋王更为严厉,也让她的母亲根本不敢多言。
洛嘉偶尔也会恍觉,她好像不是个喘气儿的人,只是他领地中需要管理的一样物件。
可年轻时以及现在都仿佛魔怔了,竟觉得秦恒虽然严酷霸道,但他说的似乎是对的——
如果没有秦恒,她便真的无依无靠无所适从,甚至当母亲与萧昀意外死去,大丫鬟也离她而去的时候,洛嘉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逃避回晋王府,回到秦恒的势力下。
他确实一如既往照拂了她很久,让她再惶恐、再为万人所指变得扭曲,也终归有跋扈的底气。
眼见洛嘉眼瞳中逐渐泛起泪意,秦恒竟觉得理所应当。
他略微松开了掐住她喉咙的手,揭开她落在脸颊的黑发:“你便该一如既往地感激、顺从本王,而非像现在这样,”
秦恒顿了顿,难掩厌恶地微微蜷动起手指,不在乎洛嘉有没有被扯痛,
“像你带回来的马奴,桀骜不逊,不服管教,让人很是失望!”
洛嘉陷入泥沼般混浊过去的心脏,却在那一瞬间抖了抖。
她像贺云铮?
桀骜不驯,不服管教,让人很失望?
也是这一刻,她豁然察觉到了颈脖上的痛,察觉到了他待她近似羞辱的姿势。
她忽而有些反应过来——
这就是他的照拂吗?他让自己感激的,便是这样吗?
不,她不再是八岁的小姑娘了,一时的好意与长久的蛊惑控制,她早在贺云铮身上验证了个清楚!
秦恒待她的,如她最开始待贺云铮一样,根本不是好意,只是要掌控,要管教,要在她身上体现出他凌驾一切、不可违抗的威严!
光凭这样,便要她感激涕零着承受顺服了吗?
怎么可能……
就连她都不再会对贺云铮这样了,甚至为了给贺云铮求条活路,她都能接受对方有了自己的意志,去寻求一处更好的归宿——
她是卑鄙刻薄的人,自然也知晓,真正的好意,绝不可能是秦恒这样……
秦恒就像一副古旧腐朽的棺材板,威严着自己,也恐惧约束着旁人!
她不要再忍耐了,甚至庆幸,今日不是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晋王府,她要明示自己反抗的态度,只需逃出这大殿!逃去人多的地方!
而洛嘉心思刚动,一股熟悉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焦味从古旧的宫殿角落传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了端倪,这样的大雪天,附近又是举办宫宴的殿宇,此处竟然起火了!
直到火势叫他们二人察觉,外头才传来惊呼——
“快来人啊!偏殿!偏殿走水啦!!!”
“快来人救火!!!”
这些呐喊中似乎还混进了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洛嘉急着求逃,比秦恒更快反应过来,猛挣开对方便要往外奔去。
秦恒久经沙场,下意识便折身抬起左臂攥紧洛嘉。
洛嘉想也不想,从发髻中拔出发钗,转身便朝着秦恒的手臂上狠狠扎去!
却不料秦恒扯她的速度太快,她的发钗没扎在他的手臂上,而是扎进肩头,令秦恒勃然变色:
“找死!”
一声闷响,洛嘉被青筋凸起的秦恒用另一只手按倒在地,不仅重新体验到了窒息的痛苦,更觉得后脑钝痛,几欲再晕厥过去!
她有了一种或许此刻真会被对方杀死的幻觉!
她自是心狠,可只想着防身,不知道为何竟会让秦恒反应大成这样?!
然而洛嘉难得生出一股绝然的血性,她听到了殿外有贺云铮的声音,猜到了他在外或许做了许多事。
她不是一个人,哪怕今日真死在此——
不,她不会死,只需片刻外面就会来人了,动静这么大,建隆帝或许也会来,若是秦恒当众残杀她,便是触犯宫律!
杀她与杀瑾嬷嬷那些宫人可不一样!她是大邺的郡主!
半边偏殿已经烧了起来,殿外的宫人们再三犹豫,终归合力冲起了殿门。
她要借此机会,明死志!
这是她与秦恒划清界限的最好机会了!
她近似咳出血沫般红了眼梢,颤抖强笑着捧住了他的手腕,刻薄又锥心:
“到死,我也只将您当做我的兄长,只能是兄长。”
秦恒猩红狰狞的双目猝然缩紧。
殿门被推开一瞬,他猛松开掐紧洛嘉的手别过头,生生咳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