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他不来,洛嘉岂不是就要独自一个人应对一切了吗?
曲江水榭那日,贺云铮清清楚楚看到了郑雪澄眼中的退意,更知道此人曾经就舍弃过郡主一次,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境,对方不会来的。
能为洛嘉舍身的只有他……他无父无母,也给瑛瑛置办好了屋舍留下了足够的钱财,有杨娘子偶尔帮扶,一辈子能过得极好。
洛嘉只有他了!
他要赤手空拳从晋王的亲兵手中闯过,推开这扇门。
贺云铮绷紧了身体,然而此刻,背后的杖刑伤处终于传来清晰的痛意。
与郑叔蘅对练时,对方尚且会顾及他有伤在身,而当日险些下死手打死自己的魏川却不会——
贺云铮站在廊柱后方,脑袋里的经脉都几乎被摧裂了!
而这一切,又全然落在建隆帝与郑阁老眼中。
建隆帝在远方的殿檐下看了许久,结合刚刚郑阁老的人打探到的消息,才缓缓发问:
“他……就是端午那次,舍身救了洛嘉的小马奴?”
郑阁老垂眸道是,又低声把自己打探到的,关于贺云铮这些年来的经历以及与洛嘉的些许事,一五一十尽数告知了这位孱弱的圣人。
建隆帝安静听着,时而露出恍惚,时而又觉好笑。
原来那日真不是自己在高楼上魔怔了,原来这少年,当真与他早年薨逝的兄长极为相像。
可到了最后,他却是难辨喜怒地摇了摇头:“与谁不好……”
偏偏是那洛嘉。
郑阁老颔首,两人都默契未提今日郑阁老将人带入宫中是为何,许多事情心照不宣。
“陛下可要着人帮忙?”
然建隆帝却出乎他的意料,虽视线一刻不松,却缓缓摇了摇头。
郑阁老诧异——这还不帮?
贺云铮或许是中宫唯一得以翻身的机会了,万一今日真叫对方横死此处……
“朕要看看,他为了洛嘉要做到哪一步。”
“也要看看,他在晋王手下,能挺多久。”
郑阁老微微一顿,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他本以为建隆帝会十分珍惜这少年,因为哪怕对方不是前太子血脉,但起码也能借为利用发挥。
可不知该说天家无情,还是建隆帝已被磋磨得失了心性,他竟要先考察过贺云铮,才决定是否要启用这少年,以免空有希冀,到最后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阁老思忖良久,刚要再问,可要先调遣些人马,那头的贺云铮却掉头走了。
他瞠目,却见建隆帝反倒有几分松气,松懈了肩膀,双手扶住了阑槛长叹口气。
然两人静默片刻,贺云铮竟重新冲了回来!
他双臂间各抱着两个酒坛,忍着后背的伤痛,脚步轻盈越过魏川,绕去了偏殿侧方,恰好落在建隆帝与郑阁老眼中。
郑阁老眼看少年揭开封坛,将烈酒倾倒在殿檐下干燥的阑槛与木梁上,倒在雕梁画栋的窗上!
“他!”
郑阁老愕然,建隆帝亦久久没能回神,亦或是难以置信,眼看着贺云铮倒完了酒,掏出一只火折子,一把点燃了殿侧!
放火烧殿!
被秦恒掐住颈脖,几欲昏死过去的洛嘉猛然听到外头动静,甚至有几分恍若幻听。
再看清眼前之人,她才回过神,恍惚忆起秦恒竟因她要离府,怒而要在这殿中的软榻上强要了她!
她被气呛得咳出了眼泪,使出浑身力气反抗,故而更加激怒对方,竟几乎迎来施虐!
秦恒目如冰岩,密不透光地迫近她,神色几乎写明:
不准忤逆他!
他为了洗清上一代留下的脏污,花费了多少代价,牺牲了不计其数的人命钱财去攻打大辽,不是为了看她抗拒的样子的。
“洛嘉,你该知道感恩。”
“侧妃之女,又非真的宗室血脉,若非本王,你在王府连安稳过到及笄都艰难,”
他盯着洛嘉,更压低了身子,
“若非本王十四岁时替你杀了第一个人,你根本轮不到第一次出降,便会成为旁人的玩物,而哪怕你出降,以萧昀当年的身份,能替你挡住多少觊觎?”
“你不该忘本,不该忘了你命薄易折,只有本王能护住你。”
洛嘉呼吸艰难着,闻言目光震颤。
若是平常旁人提及过往,洛嘉必不会为之所动,可今时今日,秦恒近乎魔魇般地斥责,却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往昔。
早年她便生得明艳,确实引来不少人不知善恶地恭维赞颂,而秦恒所言也属实,若非他替她杀过人,她的人生或许早早便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