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且嘶哑的声音宛若他驻守了一年的西北风沙,兀一开口,便仿佛把更北的严寒也一道带回了京城。
他不惧杀人,不论辽人,大邺人,男人,女人,甚至在他才十四岁的时候,就为洛嘉杀过人。
瑾嬷嬷的心脏宛若被攥紧,连同满宫殿的人噗通跪地,惶恐大喊:“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老奴、老奴……”
她倒是忠心耿耿,不愿破坏太后与晋王的情谊,哪怕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也只忍泪咬牙叩头:“老奴只不过是想替太后教训教训郡主,因着郡主忤逆了太后的好意,打翻了她送来的药而已!”
殿中哭喊求饶声响彻。
胡说!
洛嘉几乎下意识就要怒吼反驳,然而她才刚刚开口,血腥气便从极近的地方冲进她的口鼻脑海,几欲将她整个人掀翻过去。
秦恒腰间长刀悔出,瑾嬷嬷人头应声落地!
鲜血在富丽堂皇的玉石地砖上如同一团散开的花,原本被恐惧包围的宫人们顿时连哭声都不敢发了。
殿阁中人噤若寒蝉!
洛嘉怔着眼,被自高而下俯视着,视线如同有形的利刃,她虽想要竭力维持仪态,区别于那群卑微怯懦之人,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守住了多少,又泄露了多少。
她嘴唇启张,肉眼可查地颤抖几分,却终于没能发出一声辩驳。
秦恒简单开口:“回去。”
洛嘉紧绷的一身骨骼,瞬间放松得却近似要散架了。
她丝毫没有再拖延的打算,也不敢想让秦恒继续为自己出气——因为此刻看来,秦恒早就知道其中弯绕,当众斩下瑾嬷嬷的头,就是交代。
旁的,她还能多求吗?
不能的。
哪怕在野心最旺盛的时候动了秦恒在汾州的部署,她也力求手段干净,做的尽善尽美,因为那会儿心中想的妥帖之策便是在事后故作不解,亦或是装作无辜地祈求他的原谅。
今日出了这么多事,她自然更不敢求他为她出头,为她去与他的亲祖母讨要说法。
他能来救她一命,已是恩赐,她不能再暴露丁点儿疏漏,哪怕是心中对人命的畏惧。
然而洛嘉却高估了自己,精疲力竭的她踏出殿门的一瞬,早已无力的腿脚几欲跪磕在门槛上。
秦恒却似乎早有预料,想也不想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洛嘉的身体下意识僵硬住,秦恒仿若未察,对他而言一只手便能揽动的女子,也同样一只手就能将她提携拥入怀中。
如同一只小猫,柔软,且反抗的力度微不可察。
洛嘉被他轻而易举带离,殿中也终于重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悚哭泣,一旁的两具尸体仍在潺潺流血,给这个漂亮的雪夜增添了一抹鲜红色。
“瑾嬷嬷……瑾嬷嬷!”
“王爷回来了……快些去禀报太后……去禀告太后!”
宫人们艰难从地上爬起身,颤颤巍巍地相护搀扶。
然而跨过殿内横竖躺着的两具宫人身体,其中还有一具是颐和宫的瑾嬷嬷,陪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这群宫人的脑袋便猛猛一抽,锥心的怕!
初雪的这一夜,本该是个阖家早归,相依看雪的好日子,却因着秦恒的秘密回京,如同给风雪加了一道劲儿,席卷了整个京城都不再安宁。
洛嘉踉跄着从马车中下来,回程安静一路,终于让她回归了些许冷静,也让她被秦恒抱上马车后,僵硬的半边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
王府前早站满了人,赵琦原本今日回了赵家,满打满算商议着如何救出洛嘉。
奈何秦恒回京的消息传来,哪怕她心中对着太后的事再愤怒不满,为了不扩大影响,也要带领王府众人迎在门口——
这次,齐国公府终于信了女儿在宗室中所受的委屈,可今日祸端说到底毕竟不是秦恒引起的,赵琦再吞不下这口气,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话柄,不能真的把她的夫君独自晾在王府,不能真不管洛嘉了!
她是主动自己回来的王府,然而秦恒下马之后,仅仅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扭头看向了马车中走下来的洛嘉。
洛嘉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大氅。
“可还能走动?”
秦恒沉声询问。
洛嘉勉强平息情绪,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其他。
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透露自己险些被太后处死,这是在打秦恒的脸,对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而两人如此默契沉默的模样,落在赵琦眼中,也恍然让她忆起了心中梗了许久的坎。
赵琦本是不喜欢洛嘉的,除却对方早时的乖戾荒唐,还有便是赵琦总觉得这兄妹二人的相处,让人看了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