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瑛瑛扭头看向贺云铮。
贺云铮沉默,从对方不用自己多提便能知道阿娘名讳,以及阿娘曾经的些许事上来看,他确实十有八九与兄妹有关,吃一顿便饭,不担心对方敢做出什么。
但贺云铮却许久未动,直让贺臻彦不得不赔笑问他:“铮哥儿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贺云铮抬起眼眸:“有,我想问,刘娘子身上应当还带着伤,让她给我们做一桌午食,当真方便吗?”
此话一出,瑛瑛茫然抬头:“刘娘子受伤了?”
正当时,刘氏进来,被这句话问得不上不下,脸色一时间煞白!
贺臻彦立刻沉下脸朝刘氏看去,刘氏赶忙摇头,声音颤抖道:“没有的,没有的,不过是昨日摔了跤!走路有些不稳当,不妨碍做饭的!”
贺臻彦笑了笑:“那下次还是小心些,免得叫小辈都替你担心……”
“摔跤会摔到眼角都淤青么?”贺云铮丝毫不给贺臻彦留面子,直言不讳发问。
堂屋里的气氛一度凝滞,贺瑛瑛也终于察觉出微妙,不动声色往兄长身后再靠了靠,眼眸中漫上些许难以置信。
刘氏的手掌肉眼可查在颤抖,几乎下一秒就要哭着朝贺臻彦跪下来认错了!
贺臻彦腰臀上的伤也重新开始疼起来,他脸上的体面几欲维持不住,嘴角抽搐着,对着这聪敏锋利的少年恨不得扇肿他的脸!
然而贺云铮却似乎看破了他心中所想,径直站起身。
习武两个月,贺云铮的身板已非开春刚进京时那般清瘦,沉默不言伫立在堂屋里,竟隐隐如同猛兽一步一步踏到贺臻彦面前:
“所以我也想问问,当年阿娘离京,当真只是因为贺家容不下她吗?”
贺臻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终于再演不成一个阔别儿女许久,和善慈爱的父亲,他色厉荏苒地重重拍打起座椅扶手:“逆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猛得看向刘氏:“是不是刚来的时候你和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
刘氏膝盖发软地扑腾瘫坐在地上,颤抖地摆手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
贺臻彦深吸口气,刚勉强鼓起底气看向贺云铮,却听这硬茬儿直截了当道:“我不必听别人说什么,我挨过打,也揍过人,摔伤和打出来的伤我分得清。”
贺云铮冷冷居高临下:“我阿娘真不是被你打走的?”
贺臻彦忍了又忍,急红了眼:“我怎可能打她!”
随即他顿了顿,又十分心虚——
毕竟玉娘独自带了这些孩子多年,保不准没透露过些小事,他的声音便又弱下来:“哪怕之前打过,她怀了你之后,我就再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了!可她还是走了,怎可能与我有关!”
话音落下,堂屋里一片寂静。
刘氏悔恨地垂下头,肩头难以察觉的轻轻抖动着,而瑛瑛也下意识露出深深的失望——
她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想着哪怕没能找到母亲,父亲愿来找他们也是极好的,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父亲竟会是个这样的人。
跟着这样的父亲,他真会善待自己与阿兄么?
似乎是察觉到众人情绪,贺臻彦心中猛然升起惶恐。
哪怕腰臀上的伤还扯着筋骨,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仍旧努力地撑起身走过来,意图软化兄妹二人:
“铮哥儿,是阿爹不好,阿爹当时年轻,脾性冲动,可我现在是真的悔过了!你们阿娘已经跑了,你们兄妹二人如今孤苦伶仃的,不回贺家往后又该怎么办?”
说着,他默然一顿,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稻草般看向身后的
瑛瑛:
“哪怕你在王府当差,可以不顾及自己,也该心疼心疼瑛瑛吧!”
蓦然被提及的瑛瑛呼吸一顿,略显茫然地朝对方看去,
“她再过两年就及笄了,本身眼睛就不好,到时候再没个娘家帮衬,能找到什么好人家!难道你还要一辈子养着她,你未来的娘子都不在意!?”
贺云铮的眼眸彻底冷了下来!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那天夜里,洛嘉似笑非笑地同他说,若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偏宠他,他就活不久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人心险恶,当真会有人盯着你的软肋来拿捏你,连所谓的父亲都会如此。
于是贺云铮认真看向对方:“那若是我们认祖归宗,你便会好好对待瑛瑛了?”
贺臻彦不明其意,只当有戏,赶忙点头:“那是自然,她是我亲闺女!”
“可我不是你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