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瑛瑛便觉得,其实自己揣测到的真相说不说都无所谓了,终归他们一家人能在一块就好了,是与不是并不影响什么。
瑛瑛没什么主意,只随意一瞥,瞥到了阿兄腰上挂着的佩刀,突然有几分迷糊:哪怕阿兄当了侍卫,可往常出门与她一道的时候,从未佩过刀。
各自抱着心思,贺云铮如约敲响了贺家的大门。
这间宅院坐落在城南,不算宽敞,但贺云铮来之前打听过,确实也是正经百姓们居住的巷弄。
只是轻呼吆喝来开门的妇人兀一抬头,却让贺云铮心中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妇人虽然穿得尚算规整,那双抬起的眼只一瞬便垂了下去,古井无波,了无生机,哪怕是被战乱和贫苦包围的老家村子里的妇人们也不像这样。
对方勉强作出热络:“是铮哥儿和瑛娘吧,快进来坐。”
妇人自称刘氏,是贺家如今的当家娘子,而贺云铮和瑛瑛的父亲贺臻彦自上次被郡主命人杖责后,一直卧床难起,故而没能亲自相迎。
刘氏说到这儿的时候,悄然望向这兄妹二人。
只见瑛瑛难免露出愧意,而那个叫贺云铮的高大少年人却面不改色,甚至反过来平静与她对视。
刘氏心头一凛,慌忙把头垂得更低,强笑说着,但贺臻彦因着他们兄妹二人今日来了,到底还是从榻上爬起来了。
几人到了堂屋里,果不其然便见到了个佝偻着腰背,面容尚且看得出几分年轻时的俊秀,可满头头发已然花白的中年男子。
对方笑望向贺云铮的第一眼,同样有几分躲闪,然而看到他身后的瑛瑛时,那双浑浊的眼眸瞬间迸发异彩!
“你就是瑛瑛对么!”
“你……你定然是瑛瑛!你看看你这双眼!和你母亲后来几乎一模一样!还有你这嘴角,和你祖母年轻的时候也一模一样!”
眼看着对方差点就要激动地扑过来,瑛瑛却被吓得下意识要往贺云铮身后躲!
十几年未蒙面的所为父亲,和陌生人终归无异,原本心中堆积了诸多复杂的情感,却不知为何,被这第一面惊得荡然无存。
贺云铮心中刚有一瞬疑惑,但察觉到瑛瑛的抵触,下意识抬手拦住了对方。
贺臻彦被少年结实的手腕儿拦下,几乎下意识就想起了那夜在宫门口被打板子的事儿。
他脚步一顿,勉强笑道:“瞧我,看到你和你母亲长得这么像,太激动了,来来来,你们先坐。”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所言非虚,他再看了几眼瑛瑛,满是感怀:“像啊,太像了。”
两人坐下,贺瑛瑛低头不语,贺云铮却下意识朝一旁的刘氏看去。
他有些疑惑,寻常人家的娘子,见到郎君从外领回了一双儿女,还口口声声挂念他们的生母,难道都会这么平静么?
刘氏似察觉到贺云铮的目光,只将头垂得更低,甚至有几分难宣于口的难堪与逃避,低声道了句去准备午食便匆匆离去。
贺臻彦却仿若未察,只一颗心扑在兄妹二人身上,全力营造出一副慈爱的形象,更有甚者,他发觉贺云铮是块难啃的石头,但却十分关爱妹妹,于是更悉心关爱起了女儿。
贺瑛瑛平静下来,看着好似又恢复了正常的贺臻彦,终于壮着胆子问:
“阿娘的眼,真曾经与我一样么?”
贺臻彦当即点头:“可不是!她那眼啊本就和你一样是双杏眼,好看的紧,到了后来却慢慢不好了,和你现在一模一样,就像蒙着层雾……”
“可,可我记事起,阿娘的眼睛是好好的啊。”贺瑛瑛攥紧衣袖,略显无措地看了眼贺云铮。
贺云铮目光沉沉看向对方。
贺臻彦当即脊背一凉,赶忙改口:“那就是后来她医治好了!你们也知道,当年你们祖母不让我与你们阿娘在一块,不就是因着这些原因么,她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眼睛又不好……所以她心中不忿,最后找到大夫医好了也正常!”
“可我与阿兄进京这么久,也没找到大夫说这眼疾能彻底医治好,阿娘当年真的是医好的吗?那,那您知不知道她是找的哪位大夫……”
她想问问,这眼疾当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兄妹都会患的么?
贺瑛瑛几乎望眼欲穿,而贺臻彦却如坐针毡!
他哪里知道这些细则!?
而眼看对面那少年的目光逐渐尖锐,贺臻彦不得不硬着头皮故作遗憾:“当年玉娘怀着你们的时候与我置气分别了,之后的事恐还得找到她之后才能问清楚。不忙的不忙的,你们头一次回家,先吃顿团圆饭吧,今儿特意给你们做了一大桌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