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焕之喉头滚了滚,终于明白过来,郡主要舍弃贺云铮了,哪怕对方冲动行事是为了去“救郡主”。
可他到底只是个侍卫,郡主的抉择无权置喙,哪怕心中再觉得叹惋可惜,也终归只能点头应一声是。
就是这顿晚饭吃得怪没滋味的。
洛嘉听着院外侍卫们低声的吃饭和谈话声,看着眼前桌上的饭菜,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举箸便食。
侧目瞥见自己的手背与裙摆处沾上了血,除却胃部传来些不值一提的呕动,她脑海中也未掀起一丝波澜。
直到车马整顿好,踩凳上车时,洛嘉回望了眼这灰扑扑的小镇,才回味过来,她在广田村吃的那几顿农户做的餐食,真是这辈子吃得最难吃、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了。
好巧不巧,一连旱了数日的西河县,在今夜下起小雨。
洛嘉冰冷地揭开车帘,虞焕之脸皮有些僵硬,小声陪哄:“贵人出门风雨多。”
洛嘉重重摔回帘子,钻进来的冷风难得清醒了几分她的神智。
贵人?
被囚于笼中三年,好不容易出行一趟,却还处处受制,有苦无处发,甚至被迫舍弃掉身边人,算什么贵人?
就连老天都不给她行方便!
她深吸口气,攥紧衣袖,难辨情绪地哑声吩咐:“动作快些!”
侍卫们无不应从。
然而马车还没行出半道,路过县衙时,洛嘉却听到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官老爷!你们行行好,就替农妇向县令告知一声吧!咱们村里的娘子和郎君年纪还小,他阿娘三年前怕就是落山匪手里了,不能连他们也折进去啊!”
洛嘉眼瞳微震,猛得掀开车帘。
便见那日日给自己送饭的曹婶,冒着越下越大的雨,同另外几个村民们一道跪在衙门口,声嘶力竭地哭喊磕头。
这么晚被迫出来应付差事的衙役满脸不耐:“有什么事不能明儿说?而且山匪那么多人,咱县衙里才多少人,你是想让县令亲自去剿匪?”
曹婶脸色发白,跪上前几步拉住对方:“明日就晚了!咱们娘子下午的时候就被哄过去了!再耽搁就来不及了啊!”
“那你们下午的时候怎么不来!”衙役火了,抬腿就往人身上踹过去。
几个村民摔作一团,身上的衣裳尽数被雨水浇湿!
可饶是如此他们也不敢顶撞官差,千依百顺如同老黄牛一般过了几十年,此刻也只会继续哭求——
“是草民瞎了眼啊!草民被那天杀的糊弄了,亲手把娘子推了出去!事后才知道这是他们合伙撺掇的毒计!”
“娘子是咱们铮哥儿捧在心尖儿上的人,哪怕经历不好,也不该落在那群天杀的手里!他们俩若真要出了什么意外,民妇哪怕死了都无颜去见他阿娘啊!”
“官老爷,求求您,求求您大发善心,管管这事儿吧!”
衙役模糊听了个大概,可心中烦躁无比,这觉得这些刁民难缠至极!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管什么管!你们广田村本来就是这十里八乡最安稳的地儿,你们自己作死别来折腾我们!给老子滚——”
话音未落,他原本再度打算抬起来踹人的腿,突然被不知从何窜出来的高大男子扫了一把,整个人哐当摔倒在地,哀嚎声瞬间刺破雨夜。
曹婶等人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个半死!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区区衙役,当街殴打百姓,便是你们县的规矩传统?”
高挑纤秾的女子,在侍卫的撑伞下提着衣裙,面色平静地走到檐下。
第42章 营救
声如冷泉, 泠泠潺潺,自被虞焕之等人接回之后,洛嘉便换下了那身朴素的细布白衫, 披回了她薄如蝉翼的昂贵长褙。
沙棕色的布料上晕染了一撇孔雀尾羽的蓝, 在昏暗的雨夜中看不真切, 只在府衙的灯笼前, 露出一抹斑驳晃眼的靡艳。
曹婶等人愣住半晌, 甚至不敢分辨……这, 这是铮哥儿带回来的娘子吗?
她不是被蒋平夫妻哄骗带出村了?怎会出现在此!
而且她身旁跟着这么多带刀带剑的,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被扫倒在地的衙役最先反应过来, 猛得窜起身, 惊疑不定看着这伙人:“你们是何人!竟敢、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洛嘉眯起眼, 轻笑出声:“你平日里便是这般恐吓百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