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却被拽住了襟口,油纸包飞上天,他一头栽进了临街的小巷中。
贺云铮踉跄两步,双手径直撑在墙壁上,心惊胆战看向臂膀间的洛嘉!
“郡……”
“不是说好要叫阿姐么?”
她凤目微抬,笑得满含深意。
许是长久处于上位,哪怕只穿着普通的素白袍子,发上未戴任何饰品,洛嘉却仍显得锋利尖锐。
所以进镇子前,她屈尊降贵,稍稍用尘土擦了几撇脸颊,扮作落魄狼狈,借此遮掩部分华光。
可眼下,哪怕在昏暗的巷子里,贺云铮仍旧能穿过那些掩饰,窥见她泯灭人间的美。
虽说是权宜之计,但他何德何能叫她阿姐。
洛嘉的手没离开他的襟口,此刻再往下拽了拽,把少年拽到自己眼前,轻声轻语地勾了勾他的下巴:
“铮哥儿,这里没人了。”
贺云铮的心脏几乎快被她的指尖勾出喉咙眼。
他猛得别开脸收回手,声音又哑又闷:“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确定?”洛嘉直勾勾看着他,把想退开的少年重新提拽回来。
贺云铮:“……”
“真的不打算与我说清楚,邀邀宠?”洛嘉手指朝上,轻轻扫了扫少年清瘦的脸颊,把他的注意力勾回来。
刚刚他吃东西的时候自己就好奇了,怎就如此可爱呢?
她看旁的同样年纪的少年,顶多会觉得俊俏,却少有像贺云铮这样傻的深入人心的。
这么傻,不欺负他欺负谁?
而贺云铮终于如她所愿,把注意力转回了她身上,却又超出她的预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指,声音低哑又压抑:
“我不是为了邀宠!”
这时洛嘉才看到,他想努力扮作强硬,可一双紧拧的眉头却藏不住委屈。
“我不敢当面撕破脸质问虞统领地图,怕他恼羞成怒,可又更怕他真的有二心,所以就想同你或者刘管事汇报……”
贺云铮抿了抿嘴,深深吸了口气,“可我找遍院子,又问了别人才知道,刘管事陪你一道出去了,你们不在府里。”
洛嘉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前日……她当然不在府里。
那时候所有事看似都落定,她心中松快,又逢前面放出招揽门客的风声有了回应,便带着刘召一同出府会客。
“所以你出府找我了?”她突然有些复杂地看向贺云铮。
“可是没找到。”贺云铮慢吞吞点了点头,如果有尾巴,定然已经垂下来了。
他被那天的大太阳晒得头晕目眩,再年轻力壮的身子也险些栽倒在路边,全凭毅力撑住了,歇会儿便继续奔去下一个点。
到了后来,他的衣裳都被汗湿透,每踏一步都带着一个湿淋淋的脚印。
“找了多久?”洛嘉轻轻问。
“……到快宵禁。”贺云铮垂在身侧的手掌巍巍握紧。
洛嘉扬起的唇角终于压平。
前日正是大暑,太阳烈的吓人,走在街道上都能被滚烫的砖石烫得脚底疼。
她招揽门客不宜叫太多人知晓,又因天热,所以还特意选了处隐蔽的亭台水榭宴饮,贺云铮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却忘了,她的小马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种,找不到她,自然会一直找,直到被巡城的守备赶回去,不允许再找。
“我怕到宵禁还是找不到你,揭发不了我看到的东西,但是又很担心,所以趁着最后一刻钟去找瑛瑛支了银子,去铁匠铺子买了匕首,去药铺买药,把能救命的东西都备了遍。”
所以才有准备,在虞焕之进马车的时候拔出匕首,以命相护,才有准备给她挑一件不算昂贵,但起码柔软的衣袍。
得亏贺云铮的提前准备,现在的情况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两人都不提,他怀里揣着匕首和药回府,那夜是怎么过的,睡了还是没睡?
还是攥着冰冷的匕首,在耳房的小窗缝里盯着别院的大门,一守就是一宿?
贺云铮一口气说完,颇显得困窘,慢吞吞松开了洛嘉的手。
洛嘉亦难得沉默,自从两人关系和睦,贺云铮少有像昨天一般愤怒,可当时气到发抖他也只会吼一句——
我为了你的安危急得不得安宁!
今日如果她不问,这些事大概还会一直埋在他的肚子里,埋烂掉也不让她知道。
他果真从不夸大,也不会邀宠。
洛嘉头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再稍微对他好一点,免得他这么认真尽忠却悄无声息,说不好哪天就一个人死在角落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