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伯这碗鸡蛋葱花面,除了用了工艺复杂的竹升面以外,还需要煮得恰到好处,咬开一口就爆浆的荷包蛋,以及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头一茬的最脆最嫩的葱花。
这些用心的厨艺和精致的料理同时运用在一碗面上,才让这碗听起来普普通通的鸡蛋葱花面吃起来不同凡响。
白桦听到杨乐乐形容这碗面以前的形容,虽然没有亲口尝过,但这么一碗寄托了杨老伯对儿孙满满的疼爱的面条,被杨乐乐吃到嘴里,也一定是这全天下最好吃的面条。
“可惜……”
杨乐乐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白桦也被这两个字说得心头一颤,跟在可惜这两个字后面的,一般都是充满遗憾的话语,前世今生都少有例外。
果不其然,杨乐乐原本幸福的祖孙同堂画面,就像画框上出现了第一道裂纹一般,很快就分崩离析。杨乐乐只有抓住几片回忆的碎片,依照自己的回忆去拼凑那份记忆的原貌。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或许是第一碗过咸的面开始的吧。
那时还不懂事的杨乐乐用天真的语气,第一时间指出了爷爷做的面条的问题:“阿爷,今天的面条怎们那么咸?”
在杨乐乐的面前,杨老伯的身上一向都没有年长者的严苛,有的只是祖孙之间的随和。
听到孙子嫌弃这次面做咸了,杨老伯也没有生气,拿着筷子夹了一口面条,哄道:“哎呦,我的乖孙儿,不着急,爷爷尝尝看哈。”
杨老伯一尝,果然是咸了。
杨老伯把筷子一放,爽朗地笑道:“可能是爷爷这次盐加多了,乖孙儿不着急哦,爷爷再给你去煮一碗。这碗不好吃的,你给爷爷放在这,一会爷爷过来吃。”
杨乐乐本以为爷爷这次就只是一次意外而已,饭菜忘记放盐也不是什么大事,杨乐乐便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这次意外没过多久,又一碗不对劲的鸡蛋葱花面出现了。
这次盐倒是没放多,而是根本没放盐。
爷爷把盐加成了糖。
杨乐乐一口就吃出来了不对劲,给爷爷说了以后,杨老伯也觉得不好吃,于是便按照老规矩,做砸了的自己留着吃,给乖孙儿乐乐再做一碗新面去。
毕竟这一碗面条又是加鸡蛋又是加鸭蛋的,成本可低不了。虽然杨老伯对孙儿大方,但毕竟是节俭了一辈子的老人家,浪费一点粮食都会心疼,饭做得难吃该吃也要吃下去。
杨乐乐这次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杨乐乐觉得盐和白糖都放在透明罐子里,颜色差不多,又都是白色晶体,一时分辨错了也是难免的事。
可爷爷这次回去重做,也没有端出一碗好吃的面出来。
这次端出来的面,本该带着蛋黄的金色的汤底,有着如同豪华的蟹黄捞面的一般的面条,现在却变成了一碗黑乎乎汤底,本该金黄透亮但却被染成黑色的面条。
看到这碗从汤底到面条都一片黢黑的面条,杨乐乐终于没办法再欺骗自己——爷爷现在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
杨乐乐不知道,于是便去问杨家村里最有文化的书生。
书生听了杨乐乐描述的病症,与前些日子看过的一本医书中讲得很像。于是书生找出书来仔细翻阅,给了杨乐乐一个答复:
“你阿爷,怕是得了老病啦。”
书生原本是想按照医书记载的文字继续念下去,但又觉得“活不了多久”这句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残忍。
于是书生及时止损,将得病后果含糊了过去,转而叮嘱杨乐乐道:“这个病应该就是你爷得的病,得了这个病的人啊,记性会变差,你以后可得照顾好你阿爷啊。”
书生本性纯良,哪里舍得对一个孩子讲重话。
书生讲话时避重就轻,省略了老病就是人快死的时候所得的病,只说让杨乐乐好好照顾阿爷,言下之意杨乐乐很多年后才明白,原来是让他珍惜和爷爷相处的最后时光。
眼下杨乐乐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唯有一个字杨乐乐听得真切,那便是书生先生说了,他阿爷的情况是得了病。
在杨乐乐懵懂的认知里,只要是病,就要吃药,吃了药以后,无论生什么病都能治好。
就像小时候每次杨乐乐生病,奶奶都会喂给杨乐乐的甜甜的药丸一样,只要吃了药丸,就能把病治好了。
杨乐乐如释重负一般,回到了家里。
爷爷出去上茅厕了,只有奶奶在家耕织。爷爷不在,给奶奶说也是一样的,只要找到治爷爷的病的药丸,爷爷的病就可以治好。杨乐乐便把书生说给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杨老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