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圣宠帮得了我,却帮不了江爻。”
“他出身实在是太差了。”
“说是布衣,其实和一无所有的流、氓也差不多。”
“他启蒙是靠着给乡里唯一一个书生当牛做马换来的,字是在沙土子里练出来的,考童生的盘缠是从虐打他的书生那里偷来的。”
“但他聪明嘛,等考过童生日子其实也就没那么苦了,识文断字总能去体面人家里换些优待。”
“我说他啃着树皮来考乡试是因为他半道上被土匪抢了,等考过乡试想要考会试。”
“但会试,我帮不了他。”
“一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白身——与我的关系也不能说出去,他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个有名的书院入读。”
“但那些名满天下的书院又哪里会要他?”
“只有钱。”
“只有用钱才能把他送进去。”
“也只有有钱他才能在书院里吃得开。”
“我被欺负过的,我不想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愿意陪着我的人被欺负。”
“但就像柳云岚说的,慈幼院、善堂就像一个无底洞,书院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入不敷出,我就算得宠,对于父皇来说也与他养在宫里的猫儿狗儿没什么区别,逗他乐一乐而已。”
“我是个女儿,无论如何,父皇都不可能给我几千两白银,让我有多余的钱财去帮江爻疏通。”
“我只能另寻他法。”
“然后我想起来了,我十五了,及笄了,宫里虽说没有立刻为我寻摸合适的驸马人选,但动心思的人也不少。”
“我成婚的话,皇帝唯一的女儿,盛朝唯一的公主——嫁妆总该有个万两白银才过得去吧?”
第55章
“如果我有一万两, 我就能给他买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富商的私生子,富商身死后继无人, 得了万贯家财却一心向学,愿意给东林书院捐出几千白银,只为求学。”
容细蕊讲到细处, 容渊终是叹了口气:“所以当年你才如此匆忙地下嫁了蒋家。”
“是呀, 我名声那么好, 娶了我便是娶了江南六成的慈幼院、济善堂, 如此大一个无底洞,那时除了两代暴富独缺了传承的蒋家,别人也吃不下。”
“而且下嫁我的主动权也会多些。”
“那时咱们盛朝国力还算强盛, 我不必去联姻, 能拿来和蒋家换七十万两纹银算是父皇赚到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觉得能吃下蒋家, 蒋家也觉得能吃下我。”
容渊闭了闭眼,从前许多不那么清楚的过往都在这一刻清晰了。
“先前我听柳云岚说江爻杀他父亲就觉得不太对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在伤病中杀死年富力强的柳家家主。”
“在杀柳家家主之前,江爻应该就杀过人了。”
“第一个……就是那个姓蒋的?他挑了东林书院放假的时机回来帮你杀的?”
容细蕊轻一点头, 二十三岁其实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当年为了养活善堂里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光有名头却赚不到一分钱的我, 江爻很苦的。”
“白天杀猪宰羊,晚上苦熬着夜读, 每天就睡两个时辰。记得有一次他累晕过去, 我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 梦见的全是他为着我们这些没用的小孩子活生生累死的情景。”
“能杀猪宰羊的人,力气其实很大的。”
“江爻身体状况好的时候, 都能把柳云岚抱起来转圈呢。”
“他刚养好伤,身体最好的那段日子,能把我和柳云岚一手一个提起来呢。”
“江爻是农家的孩子,看着瘦弱却很厉害呢。”
不知不觉说了许多江爻,容细蕊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回原来的话题:“其实也是姓蒋的不对在先,发现我喝避子汤就该闭嘴不言,哄我几年或许我就愿意生了呢?非要揭发我,我也只能想办法自保了。”
“不过皇兄,这真的不能怪我,也不能怪江爻,那时我才十六岁,自己的身体都没长好,怎么能生孩子呢?江爻看过很多医书,他说过,女子年上二十才能长好身体,那时候生产活下来的可能才更大些。”
“我好不容易到人间一回,跳进那么湍急的水中都没死,老天爷那么希望我活下去,我怎么能为了生蒋家的孩子冒死亡的风险?”
“不行的。”
“我要珍惜我的生命呀。”
“而且,我不喜欢姓蒋的,娶了公主不到一年就在外安置了五个外室,这样的人……我也不会爱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