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前程?有多好?”
“府里的大管家,外边的大掌柜,福全,好不好?”胡婉娘丝帕掩住嘴角,笑得开怀。
程荀猛地抬头望向玉扇,玉扇的神色丝毫未变,脸上还挂着那独属于奴才的、卑微讨好的笑。
她佝偻着身子,连声道,“好,好!姑娘认定的亲事,哪里有不好的!”
胡品之睁着那双醉眼,上下打量玉扇,“你这丫头,说起婚事竟也分毫不害臊!”
玉扇在旁赔着笑,程荀低下头,不忍再看。
宴席散去,胡婉娘洗漱入睡。程荀吩咐完值夜的小丫鬟,一转身,却见玉扇已经匆匆走了。她赶忙追上去,追到偏房,却眼睁睁看着她关上门。
程荀倚着门,对着门缝轻声说,“玉扇,我们谈谈。”
半晌,里面依旧无声。屋里传来倒水、拧帕的声音,再过了会儿,烛光熄了。
程荀无奈地叹口气。看来只能等明日了。
夜已深。程荀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月照纱窗,朦胧的月华洒进屋内,留下一条条缥缈的光柱。程荀望着那光下流动的尘雾发怔。
玉扇,果真还是要被迫嫁给福全那个混账吗?
那个洪泉呢?他知道此事吗?
想起前几日曲山告诉她的消息,洪泉来府里十多年,为人机灵,略有些懦弱,却是个规矩老实的,从不会说闲话。或许胡瑞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些年愈发喜欢使唤洪泉替他做些“外面”的事。
能被曲山打听到的,大部分都是些不起眼的收租、送礼等事,唯有一件事,让程荀有些在意。
两年前,洪泉离府,陪胡瑞去了扬州治下青麻山,在那呆了半月之久。
青麻山多是农田村户,既非临近港口,也无甚盐场,更别说什么达官贵人喜欢的风雅之地,胡瑞又何必去哪那么久呢?
除非……
门外突然传来推门的吱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程荀警觉地坐起来,蹑手蹑脚走到窗边。透过窗沿缝隙,她再一次望见那个背影,匆匆走出了偏房小院。
今夜月明星稀,程荀终于看清了那人。
是玉扇。
程荀皱起眉,匆匆披上一件外袍,追了出去。
她轻声关上门,小院外早已不见玉扇踪影。不详的预感徐徐漫上心头,程荀四处张望,终于发现拐角处一丛枝叶尚在摇晃。她定下心神,匆匆追去。
已过三更,这个时辰,就连值夜巡逻的人也都昏昏沉沉,不知躲到哪打盹儿去了。程荀不敢高声呼喊,只能顺着有可能的方向都找了一遍。
怎么哪里都没有!
程荀心中焦灼万分,一会儿担忧是福全又将她叫出去,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说不定是她要去见自己的情郎洪泉呢?
可想起玉扇今日在胡婉娘面前的模样,再多的猜测,都抵不过她心中最害怕的那个可能。
她越跑越快,三伏天里,她跑出一身冷汗,嗓子都冒出血沫的气息。
突然,这万籁俱寂的府中,除了她慌乱的脚步声外,又响起一道“扑通”的落水声。
程荀的脚步猛地一停。她喘着粗气,反应了两三秒,确认那道水声并非自己的错觉,拔腿就往那声音的来处奔去!
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迎面吹来,绕过一道垂花门,澄湖就在眼前。
澄湖水面宽广平静,程荀沿着湖边奔寻,终于看见湖边一处水面剧烈摇荡着。涟漪不断向外扩开,在那摇动的波纹之间,隐约可见一片纱裙。
程荀顾不上思考,纵身跃入水中。
她落入水中,黑暗的水里,一个人影在不断下坠。她摇摆双腿,下潜身体,向那人游去。
一米、两米……终于,她抓住了那个身体。
她从后背勾缠住她的脖颈,带着这沉重的身体拼命向上游。黑暗逐渐消弭,她破开水面,空气进入鼻腔,窒息感终于散去。
这一刻,程荀无比感谢自己是个在溧水边长大的孩子。
程荀艰难地带她游向岸边石阶,又将她拖到平地放好。玉扇从冒出水面的那一刻起,就在艰难地咳嗽、喘气,可双眼仍然紧闭着。
程荀压住心中的慌乱,学着从前在溧水边见过的方法,将她翻过身,用力吊起她的腹部,不停上举使力。
终于,玉扇呕出胸腹中的水,手也逐渐有了知觉,迷迷糊糊地抓住了程荀的手。
程荀将她放下,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后怕袭上心头,狼狈地跌坐在地。
玉扇缓缓睁开眼,半晌眼神才聚焦到程荀身上。她开口,气若游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