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小心翼翼拿起镯子,果然在内圈看见一个小小的裂缝。她轻轻旋开那裂缝,里面藏着一个凸起的机关。只要轻轻一按,镯子外面,那层看似装饰的镂空处,就会射|出数颗针尖大的暗器。只要对准要害,一击即能毙命。
程荀心跳怦怦。
她盯着镯子看了半天,心想,只要她愿意,现在就能了结胡品之的性命。
半晌,她才平静下来,找了个木盒,好生收起那镯子。
让胡品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于暗器,实在对不起她蛰伏胡家这么多年,也对不起直接间接死在胡家人手里的那么多条人命。
他们也该尝尝手无寸铁,只能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地求饶的滋味。
午后,程荀按时走到晴春院。胡婉娘刚刚睡醒,气性正大,一个刚来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给她梳头发,只因为选了支她不喜欢的虫草簪,就被她推到一边,狠狠训斥了一顿。
程荀走上前,默默扶起想哭却不敢哭的小丫鬟。那丫鬟将将十岁,长得瘦小,站起来还没到程荀肩膀。程荀眼神示意她出去,自己走到胡婉娘身后,先是为她揉了揉后颈,又拿起木梳,一下下从头顶通到发梢。
她轻车熟路安抚着胡婉娘,胡婉娘甚至没有睁眼,也能知晓来的人是程荀。她终于顺气,闭着眼睛,语气满足,“这么多年,还是你靠谱。”
“将来,我就是嫁去天涯海角,也是要将你带走的。”
程荀手上一顿,抬眼望着铜镜里餍足安逸的胡婉娘。
她声音轻柔:“姑娘爱重奴婢,这是奴婢的福气。”她故作夸张,“便是姑娘要赶玉竹走,玉竹也不愿意呢。”
胡婉娘被她故作谄媚的语气逗笑了,“我赶你干嘛?这么多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就是你顺我心意。”
胡婉娘的奶娘身子骨不好,早些年就被胡婉娘送回溧安老家荣养了。胡婉娘气性大、不好伺候,这么多年下来,能安安稳稳待在这晴春院的,也只剩她和玉扇了。
胡婉娘又贯是个心气高、不甘居于人下的。玉扇性子耿直,对主子倒是忠心,只是遇上了胡婉娘与人争锋的局面,往往是那个火上浇油的。最后,多半还得是靠程荀在其中周旋、缓和。
“上次那贾三娘在我面前得意,若不是你在旁提醒,我怕是要着了她的道!”那位知府家的小姐贾三娘,端的是个大家闺秀的架子,内里却争强好斗,是个不输于胡婉娘的跋扈性子。胡贾二人多番争锋,如今胡婉娘提起她还恨得牙痒痒。
胡婉娘突然睁开眼,转身拉住程荀的手,“这些年你的好,我可是都记着的。你放心,我必是要替你找个好婚事的。松烟那小子,我看着还行,不过若是你不喜欢他,那我们再找就是了。”
程荀愣怔在原地,胡婉娘半仰着头,那双朝夕相对五年的眸子望着她,午后暖阳下,那眸子里程荀的倒影清晰可见。
她望着那双难得诚挚的眼睛,缓缓扯开一个笑,笑得惊喜又感激,几乎含着泪光,“有姑娘这句话,玉竹便是替姑娘死,也是愿意的!”
“我要你死干嘛?竟说傻话。”胡婉娘嗔怪地白她一眼,又转过身去。
程荀脸上还挂着那恨不得为胡婉娘肝脑涂地的神情。她心中微颤,却在胡婉娘转身的瞬间,看见她目光中那几分满意和得意。
那微颤的心脏,瞬间就平静下来。
胡婉娘摆弄着桌上的金玉首饰,神情有些羞赧,“况且,我是有心将你带到婆家的。若是将来有幸能嫁去……嫁去京城,京城的小厮自然是比府中的好。”
两团红晕爬上她的脸,她拿起一对莹润的珍珠耳饰,掩饰一般,对着镜子摆弄。
程荀心中了然。胡婉娘嘴里那个“京城”,指的自然不是胡瑞和林氏中意的那个张子显。
她适时凑到胡婉娘耳边,轻声道:“姑娘,刚刚我碰见少爷身边的人,他与我说少爷明日要在外宴请世子爷呢。”
胡婉娘猛地转头看向程荀,声音陡然提高:“你说真的?怎么没人与我说?”
她急匆匆推开程荀,拔腿就要跑出院子。程荀赶忙拉住她,“姑娘,如今咱们也出不去这个院子啊。”
院外那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闻言也看了过来。林氏这回是铁了心要管束胡婉娘,这些日子都未曾撤走自己派来的“门神”。
胡婉娘也反应过来,使劲关上房门,泄气般扑进床褥里。
她想不通,明明世子爷那般好,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