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下,程荀手捂着自己一只脚踝,吃痛坐在草地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晏决明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你,你没事吧?疼不疼?”
晏决明蹲在她身前,扶着她的肩膀,紧张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头紧皱,不待程荀回话,他直接伸手要将她抱起,往屋内走。
“停停停!”
程荀身子骤然腾空,赶忙小声叫停他的动作,压低了声音:“你干嘛呀!”
晏决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道:“我去找大夫……”
程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我不疼,你先把我放下。”
晏决明还想说什么,却还是乖乖照做,小心翼翼将她放了下来。
程荀坐在柔软的草地上,隔着中裤,低头揉了揉脚踝。
方才因为眼前忽然飞来一个石子,程荀慌忙躲开,却意外受惊跌落在地,不小心扭到了脚踝。好在最开始的疼痛过去,脚踝并未红肿,想来并不严重。
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程荀抬起头,这才发现晏决明半跪在她身前,双眼定定望着她的脚踝,面色沉沉,像是生了谁的气一样。
程荀眨眨眼,勾头探向他。
“生气啦?”
晏决明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中有些懊悔:“都怪我没仔细看……”
程荀眼中浮起些笑意,扯了下他的袖子。
“不碍事的,就刚刚有点疼,揉一揉就没事了。”
“真的吗?”
晏决明仍低头望着她缩在裙摆下的脚踝,程荀难得见他这副缩手缩脚的模样,起了逗弄的心思,可还未张口,就听他问道:“这么晚了,怎么突然想着爬树?”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头顶的槐树。
程荀这才想起这茬,一张脸霎时涨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睡不着。屋子里太闷了,我想找个高处吹吹风……”
晏决明眼神微动,却没有多问为什么,只伸手揽住她的后背,将她打横抱起。
“想到高处去,那还不简单。”
说着,还不等程荀反应过来,晏决明轻轻一跃,直接抱着她跳上了那棵高大的槐树。
刚站上槐树,他脚步轻移,不过眨眼的功夫,竟顺着一条枝干走到墙边,腾出一只手在墙沿轻轻一撑,便带着程荀走上了屋顶。
程荀晕头转向地被他带上屋顶,待回过神来,晏决明已扶着她在屋脊上坐下了。
一轮残月仍挂在夜幕正中,二人并排坐着,一时无言。
屋顶上风大,吹得程荀衣袂翩然。晏决明偏过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将身上大氅脱下,轻轻披在她肩头。
氅衣还带着他的体温,程荀仰头看着月亮,伸手将氅衣拉紧,忽然开口。
“你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么?”
晏决明摇了摇头:“你想说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晚风柔和,槐树上新绿的枝叶间隐约透出些细密的白色花骨朵儿,花叶清淡的香气随夜风浮动,轻轻飘到了程荀鼻尖。
而程荀仍仰头望着月,停顿许久,低声道:“我做的是对的,我没有做错什么。”
晏决明一只手支着额角,侧脸看着她:“没错,你做的是对的。”
他知道,她胸有丘壑、行事果断,可又向来心软纯善。
她自然知晓自己做得是对的、正确的,可今日段夫人的怨怼愤恨、范春霖的从容赴死,依旧像是块大石头,牢牢压在她心上,令她夜不能寐。
她清楚自己想走的路,也从不需要什么指导或评判。只是在这一刻,夜幕低垂、孤身寂静的时刻,或许,她也需要一点肯定与陪伴吧。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他自己的因果。”
“别多想,你问心无愧就好。”
晏决明低声安慰着她。夜风里,他看见她眼中倒映着一轮月亮,湿润而明亮。
程荀沉默半晌,轻轻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月光柔情似水,朗朗照彻这无眠的春夜。晚风吹过,暗暗的槐花香在二人周身游走浮动,似绸缎般轻柔包裹着他们紧紧相贴的身子。
二人相互倚靠着,无言良久,晏决明忽然打破了这夜的静默。
他说:“阿荀,还记得我此前问你的么?”
程荀问:“什么?”
晏决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垂眸望着她。程荀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看向她。
夜风从他们相视的缝隙间穿过,碎发交缠,程荀蓦然想起紘城那个上元夜,在人来人往的璀璨烟火中,他认真说出的那些话。
“阿荀,你想走到哪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