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几道视线的存在感有些强烈,程荀敏锐地朝那视线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飞快侧过身,挽着崔夫人走到马车另一边,挡住了那视线。
不大不小的插曲过去,衙门门前人来人往,直到日上三竿,门前终于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表兄!”
孟绍文激动地朝台阶上那人挥手,程荀刚扶着崔夫人在一旁坐下,听到他的声音,猛然转头望去。
早春明媚,京城柳絮纷飞。恰有风吹过,柳絮如雪片儿般飘洒而下,好似无数个梦中熟悉的景象。而程荀的视线穿过那片飞雪,终于与那人交汇。
晏决明一身常服,长身立在门前,风华不减。而那张有些清瘦的面庞上,一双眼睛凝视着程荀,亮得令人心悸。
程荀与他遥遥对视,唇角微勾,忍不住笑了。
“决明!”
一旁,崔夫人眼中的泪陡然涌出眼眶,她强忍泪意,几步上前,将大步迎上来的晏决明拉入怀中,用力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崔夫人嘴里重复着这几句话,声音哽咽。
“让姨母担心了,是孩儿不孝。”
晏决明沉声回应,崔夫人听后更止不住泪,程荀站在一旁,轻轻顺着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娘,莫哭了,父亲要是看见了,还不知要怎么责怪他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崔夫人更是站直身子,双眼仍通红含泪,嗔怪地拍她一下,程荀笑嘻嘻躲开了。
孟绍文许久未见晏决明,此时更是激动,拉着他的胳膊,从他在祁连山隐身匿迹、到带兵现身京城,对他这一路的经历问个不停。
一行人正欢天喜地
,晏家那张管事又凑了上来。
“世子……大少爷,咱们可要回去了?”
张管事满脸谄笑,一把腰弯得快落到地上,小心翼翼开口。而晏决明垂眸看了他一眼,直接问道:“你是?”
张管事赶忙说道:“少爷,小的是张升啊!”说完,他又皱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劝道,“自您出事后,侯爷那是寝食难安,还生了几场大病!之前那事儿……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您终于平安,侯爷想您得紧,立马便命我前来接您,好回去为您接风洗尘呐!”
张管事想破了脑袋,也只想出“权宜之计”四个字,崔夫人听得眉头紧皱,气得说不出话,只一脸荒唐地盯着他。
而晏决明神色不改,只平静道:“不必了。”
张管事见他态度毫无波澜,竟没有半分怨怼,心知不好,急得张口便道:“少爷,侯爷还在家中等您……”
晏决明抬手止住他的话音,直截了当道:“劳你转告侯爷一声,我既已不在族谱之上,那便算不得晏家人,侯爷也别费心思了。”
“这……”
张管事面露难色,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夫人冷冷看了那张管事一眼,转身便要带着几个孩子上马车,谁知身后忽然跑来一个小吏,叫住了众人。
“程小姐!程小姐!劳您留步!”
众人脚步一顿,程荀讶然回头:“你在叫我?”
那小吏一身皂服,堆笑道:“是,是。”
晏决明眼神一沉,立马问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未等小吏解释,身后又急忙走来一个高大的男子,在众人面前站定。看见这男子过来,晏决明神色松弛几分,抬手作揖:“商大人。”
那商大人不苟言笑,亦抬手回礼:“晏将军。”
说罢,他转身看向程荀,解释道:“程小姐,若您方便,可否与我走一趟?”
程荀警惕道:“为何?”
他环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是狱中有人相求,望能与您一见。”
程荀一怔,晏决明却反应迅速,当即问道:“这要求未免荒谬,商大人莫非同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商大人叹了口气,解释道:“晏兄,我也不瞒你,此人干系重大,若能让他多吐出些证据,这点要求算得了什么呢?”
晏决明表情依旧不大好看,程荀却先一步开口道:“无事,带我去便是了。”
晏决明低头看向她,像是确认她这话可有勉强的成分。程荀朝他笑了下,宽慰道:“恰好,我也想再见见他。”
不知为何,程荀说完这话后,晏决明脸上神情更难看了。
“娘,要不您先回去?”程荀没理会晏决明的反应,对崔夫人说道。
崔夫人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却还是说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