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注定伴随沈家人此生的命运,令她感到一种熟悉的窒息与无力。
她想,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存有什么原初的罪孽?
她看着沈焕愣怔的神情,沉默许久,循着心中突如而来的一股冲动,终于说出口:
“沈大人,若你当真觉得对不起这些人,不如拿真相来祭奠他们。”
“究竟是沈家战术有误,还是当初有人内外勾结、泄露情报、延误战机,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想起此刻端坐京城皇宫里的那位,她又默默在心里添了一句:至少,渴望真相的,不止你一人。
沈焕似是没想到她回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在原地呆愣许久,突然站起身,向她躬身一行礼。
“程姑娘。”
他神色郑重、语气恳切,眼底写满程荀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可停顿许久,他只说憋出一句:“某定不负姑娘期望。”
站在一旁沉默半晌的晏决明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扶起沈焕,微笑说道:“沈大哥,你放心,我也始终在留意此事。将来若有线索,少亭定会鼎力相助。”
沈焕压抑着涌动的情绪,用力握了握晏决明的手。
晏决明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沈焕此人,看似寡言冷淡、不好接近,实则是个和善心软的直肠子。只是这些年历经人情冷暖、世事坎坷,所以竖起一道自我保护的高墙罢了。
如今阿荀一番话,毫不意外打动了他,恐怕还感动得不轻。只是情绪上头,说的话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他还以为……
“唉哟,几位军爷,是小的来迟了!”
不远处忽然跑来一个矮胖的兵士,领口随意地敞着,不知从哪儿偷懒回来。
见来人,沈焕收回手,面色一整,又露出惯常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兵士还想套近乎,他们却没了聊天的兴致。已过正午,也祭拜得差不多了,几人干脆打道回府。
骏马奔驰在荒原之上,三人在城门口道别。离去时,程荀坐在马上,含笑作揖:“沈大哥,回见。”
沈焕严肃的脸也柔和了几分,回礼道:“程姑娘,回见。”
别过沈焕,二人在城中寻了间食肆用午饭。
等菜间隙,热血下头,程荀心里后知后觉浮起些后悔。
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袒露心声,又是如此敏感的话题,她莫名感到几分羞耻。
她有些忐忑地看向晏决明:“我今日,是不是太冲动了?”
晏决明正在整理她放到一旁的帷帽,不甚在意道:“有何冲动?”
程荀发愁地盯着杯底的茶沫,并未言语。
晏决明看了她一眼,放下帷帽,桌下的脚轻轻碰了下她的靴子。
程荀“啧”了一声,抬头看他。
晏决明面不改色,抬起茶杯喝了一口。
程荀微微眯起眼,抬脚就往他那边踢。谁想,脚刚伸过去,就被他两只靴子夹住,程荀想往后退,却抽身不得。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晏决明。
“你几岁了!”她压低声音。
晏决明眼底浮起一丝笑意,拿起茶壶,好整以暇地替她倒茶。
晏决明看着云淡风轻,桌下却紧紧禁锢住程荀,她气不过,干脆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晏决明闷哼一声,松开了她。程荀本来有些得意洋洋,见他那副模样,又忍不住问:“真的踩疼了?”
晏决明抬起一只手,支在桌上,歪头看着她:“疼啊。等会儿骑不了马了,只能让阿荀骑马带我了。”
程荀白了他一眼。
插科打诨一会儿,店家上了菜,程荀心头方才那点顾虑,转眼便消失无踪了。
等吃过饭,二人并未打道回府,而是往孟家老宅去。
早在晏决明刚被调往紘城时,他便派人去查探了孟家当年的老宅。老宅在紘城西面一条普通的巷子里,并非什么高门大户,只是一座二进宅院,论起大小,比程荀如今住的宅子还要逼仄几分。
宅子荒废已久,门上挂着一把锈了的锁,上头有被人撬动的痕迹。当时找到这里,晏决明并未进去,只是让人把旧锁砸了,换了把新锁。
今日走到孟宅前,看着破旧的柴门上崭新的铜锁,程荀有几分恍惚。
接过晏决明手里的钥匙,她深吸一口气,将锁打开了。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长满荒草的小院。庭院里草木衰败,只有一颗枣树亭亭立着,繁茂的枝叶在风中摇摆。
绕过小院,里头的屋子更是破败。屋子里尘土飞扬、杂乱无章,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窃贼搬走了,只剩下几件沉重的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