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沉稳,倒是消去了她心头几分忧虑。
只是……
“那歹人前夜追杀的是沈烁,如今他处境恐怕比我更糟。”
听到“沈烁”二字,晏决明微微一愣,下意识挺直腰背,望着前方轻哼一声。
“你此前不是说他会些武功吗?结果送到眼前的人都能弄丢了。”
又来了。程荀忍不住在心底翻个白眼。
她曾经写信和他说过沈烁其人。可不知怎的,即便二人从未相见,晏决明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
此番事后,晏决明更是颇有“微词”。光是昨夜,他就在她耳边说了不下五次沈烁策略之不当、反应之迟钝、手脚之孱弱。
程荀替沈烁叫屈:“你当人人与你一样,及冠年纪就手握千兵,能孤身一人冲进鞑靼王庭,割了敌首?”
“晏将军,多少也讲讲道理。”
程荀嘟嘟囔囔地抱怨,晏决明面上却由阴转晴,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既然阿荀都这般说了,那我就不与他计较了。”
晏决明坐在马上,眼角带笑,语气悠哉。
程荀微微眯起眼睛,终于看出他的心思。
“拐弯抹角让我夸你……怎么,这赞誉之词,晏将军平时在军营里听得还不够多?”
晏决明故意打趣:“旁的人说的话,哪能和阿荀相提并论呢?”
程荀看了他一眼,甩下车帘,坐回去了。
车帘上的流苏晃个不停,晏决明轻咳一声,掩饰脸上落不下来的笑意。
他有些隐隐的雀跃。
四年后再见,从前横亘在二人之间沉重的隔阂,好像消失了许多。
他想,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
李护卫骑马在旁,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囫囵,面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心中却诧异。
怪不得,冯平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务必看好程姑娘的安危。唉,这回他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马车缓缓驶向城门,从善如流地排在人群后,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城门口。
守门的官吏手持长枪,一手叉腰,神情桀骜不耐,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晏决明几人骑马上前,中年兵吏正要开口让他们下马,扫了眼几人的穿着打扮,立马小步跑上前,谄笑问道:“几位官爷,怎的不派人来说一声,还劳得您在后头等着。”
晏决明垂眸看向他,淡淡道:“不必,按规矩来。”
“自然、自然。”兵吏躬着腰,连声道。
那人后头却有个愣头青,闻言便将眼睛转到一旁紧闭的马车上。
中年兵吏注意到他的视线,反手就朝他脑门上扇去,挤眉弄眼道:“这马车自然不必搜,几位官爷过去便是。”
还未待晏决明说话,马车车帘突然掀开,程荀走了下来。
“还是按规矩来吧,请。”程荀让到一旁。
两个兵吏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走到马车边,掀起车帘随意看了一眼后便退到后头,挪开拒马,让他们通过。
待进了城,程荀平静的心湖又摇动起来。她呆坐一会儿,靠到窗边,问晏决明:“要去哪儿?”
“回宅子。”晏决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试探道,“还是说,你想先去县衙?”
她沉默一瞬,低声道:“去衙门吧。”
晏决明说了声“好”,马车转了个弯,向衙奔去。
这案子转到了县衙手里,商队弟兄们的尸身还摆在县衙大堂,等待人去收敛。
马车在县衙门口停下,程荀走进县衙时,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牌匾。正午阳光正烈,直直射入她眼中,刺得她双眼酸疼。
刚走进衙门,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便引了上来。男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级,皮肤被风沙吹得粗糙黝黑。
“晏将军,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男人双手作揖,姿态有礼,却并不算多热切。
晏决明回了一礼,言简意赅道:“陈大人,别来无恙。”
说着,晏决明侧过身,向程荀介绍道:“这位是紘城县令,陈毅禾陈大人。”又向陈毅禾道,“这是家中表妹,也是程杜商队的老板,程荀。”
陈毅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只知这次遇劫的商队老板是个年轻女子,却不知这女子竟然如此年轻,更没想到她竟是晏决明的表妹。
他注意到晏决明回护她的姿态,心中更是打起鼓:难道如今世家之中,并不将未出阁的女子在外行商当回事儿了?
真是荒唐……
不过,无论心中多震惊鄙夷,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前日之事,下官也是始料未及。程小姐死里逃生,实乃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