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放下!”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吼,柴灶房里两人都吓了一跳。
王翠儿连忙丢下刀,在围裙上擦擦手奔出去。程荀跟在后头,刚出门便见到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虎目圆睁,而他手指的方向,是长身玉立、正抱着小石头的晏决明。
小石头挂在晏决明身上,听到声音便转身向男人伸手,嘴里巴巴叫唤着。
王翠儿赶忙走过去,将小石头接过来,又走到男人面前,腾出手拍了他一下。
“瞎叫唤什么呢!这是程荀和程六出。”
石虎脸上的怒容不见了,一瞬间的茫然后,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
“程、程六出……”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几人才在堂屋坐下。王翠儿去厨房忙碌,屋中弥漫着有些尴尬的沉默。
小石头坐在小床里,咬着手指,好奇地打量一群人。
程荀想起当年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些龃龉,硬着头皮开口。
“石虎哥,多年未见了。”
石虎尚有些惊魂未定,使劲儿盯着晏决明,似是要将眼前这人到底是人是鬼看个明白。
程荀轻咳一声,说起方才在厨房找到的托词。
晏决明安安静静坐在原地,听着程荀满嘴胡话,时不时点头附和。
直到菜上桌,石虎才逐渐接受了他“死而复生”的现实。
王翠儿终于坐下,与他们说起这些年溧安的大事小事。石虎抱着小石头,熟练又小心地给孩子挑开鱼刺喂鱼糜。
饭后,程荀跟着王翠儿去里屋哄孩子睡觉,石虎收拾碗筷残渣,蹲在檐沟旁洗碗刷锅。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石虎转头望了一眼,又被吓了一跳。
“唉,我如今看你这张脸是真不自在。”
晏决明没说话,坐在石虎面前的石磨边,姿态自然洒脱。他虽未佩玉着锦,可通身气派还是与这农家小院格格不入。
石虎在旁看着,忍不住开口感叹。
“你如今可不一般了,哪还有当年那灰扑扑的模样。”
晏决明未置可否。
石虎手里拿着丝瓜瓤,低头刷着碗筷,一边说道:“不知程荀与你说过没有。当初你被歹人所伤,程荀跑来县里找大夫,那时候我还看见了。”
晏决明微微抬起了眼。
“也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成熟,我本来还骂自己多管闲事呢。结果一上山,得嘞,幸好我跟上去了。”
晏决明嘴唇紧抿,眼睛盯着石虎。石虎没注意到他的神色,起身打了一桶清水,仍是自顾自说着。
“我刚上去就见你家里着了大火,城北的那个老大夫指着火场让我去救人。我撒腿就跑进去,把程荀扯出来了。”
“……她,为何在屋子里?”
“还能为什么?想救你呗。”
“你是不知道,我刚将她拉出来,那房梁就垮了。唉,她当时哭着求我进去救你,结果屋子一塌,她跟傻了似的,在门外跪了一夜,一句话也不说,看得我也心酸。”
“然后呢?”晏决明声音干哑。
石虎有些感慨,半仰头看着天,像是陷入回忆里。
“第二天火烧尽了,我和兄弟伙们从屋子里拉出一具烧得焦黑的干尸。你也别生气,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是你呢。”
“我也算胆子大的,都不敢看那尸体。结果,你妹妹愣是跪在那儿看了好久,一滴眼泪都没掉。”
“那时我还以为她吓傻了呢。现在才知道,恐怕是她早就看出不对劲儿,所以之后才会去找你呢。”
石虎嘿嘿一笑,抱着洗净的碗筷往厨房去。晏决明还靠在石磨边。他低垂着头,身子僵直,早没了起初的自在闲适。
他在心里说,你错了,阿荀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
她只是从那日起,彻底背负起了他的“死”。
他凝望着站在寝屋窗前、笑着与王翠儿说话的程荀,久久无言。
吃过饭后,程荀想去看看程十道,二人起身与王翠儿一家道别。
一行人站在门口,王翠儿轻蹙眉头,问道:“你们今夜住哪儿呢?”
石虎在旁大大咧咧笑了。
“翠儿,溧安这么多客栈,难道还不够他们住的?”
王翠儿白他一眼,对二人说:“我知道你们定然是想去四台山看看的。只是前几年,不知是谁将那山头买下了,之后便一直派人守在山脚,不让人进呢。”
“若是真进不去,你们也别勉强。我看那守山的,个个练家子,可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