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决明的她尚且还能推脱。可崔夫人那边,只要一句佯装生气的“我是你义母,你与我这么生分干什么?”就足够程荀偃旗息鼓,只能乖乖收下东西。
玉扇站起身扑进她怀里,再也没了从前别扭的模样。
程荀刚想笑她,却听她伏在她肩上,泣不成声地问:
“你给谁都安排好了,那你自己呢?”
“你自己又打算将来如何过?”
程荀脸上的笑一怔。
玉扇从她怀里出来,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郑重说道:“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无所谓,银钱无所谓、身子可康健也无所谓,就连将来要如何过日子也无所谓。”
“程荀。”
这是她第一次叫她的真名,竟还有些不习惯。
“程荀,我虽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要替世子爷做事。但过去的事就随它去吧,你总要向前走的。”
玉扇看着她,看着这个她不服气了半辈子的少女,头一次这样真情实意地承认道:
“你比我厉害这么多,我都能继续往前走,你又有什么好担心害怕的呢?”
“你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的……程荀啊!”
第67章 一封信
玉扇走后, 程荀在屋中呆坐了许久。
她不傻,也不瞎。
自从醒来后,身边人对待自己小心翼翼的态度、担心忧虑的神情,程荀都一一看在眼里。
理智告诉她, 她应当做出改变、应当摒弃过往的是是非非, 重新站起来生活。
——就如同五岁那年她毅然决然离开程家那般。
可终结一切的感受, 就像是沉入深渊已久的身体终于被洪流冲上岸。她平躺在潮湿的砂砾上, 躯壳沉沉压在灵魂之上,将她死死按在原地。
无数人和她说,你要站起来, 你要向前看, 你要好好活。可那些声音遥远而缥缈, 翻腾暗涌的潮声却甚嚣尘上,不断向她逼近。
她并不渴求谁的拯救。
她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无关他人,没人能对她的倦怠与无力负责。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只是这一刻, 容许她再逃避片刻吧。
-
程荀近来总是清醒不过来。
她从未如此怠惰过。明明早已习惯了天未亮就起床做事的生活, 可如今周遭环境越是安逸,她越是困倦难耐。
大片的时间都在沉睡中度过,身边的人也纵容她, 只要吃过饭菜汤药,无论多久都由着她睡。
好几次,她睁眼时窗外已是落霞满天。瑰奇的彩云之中, 南下的灰雁成行掠过, 留下荒凉凄婉的啼叫。
而她望着遥远的虹霞, 又虚度一天光阴的焦虑恐慌、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在心中轮番上演。
直到最后一缕夕照消失在天际,空虚和失落为一切挣扎封盖、上钉, 她在丫鬟们小心翼翼的服侍下,扯出个标准的、和善的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天,晏决明回来了。
那时她同往常一样,从漫长的午觉中醒来。
天色暗淡,屋中已经点起灯。她呆呆坐在床榻上,头发乱糟糟的,思绪尚在天外神游。
屋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迟钝地望过去,屏风上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许是听到内室被褥翻动的声音,门外那人站到屏风边,侧身轻声问:“阿荀,你醒了吗?”
程荀先是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才清清嗓子答道:“嗯。”
刚说完,她反应过来,诧异道:“你回来了?”
晏决明站在屏风外,听着她刚睡醒有些干哑的声音,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刚刚到家。”
程荀趿拉着鞋子走下床,双手梳了梳散落的长发,一边翻着自己的衣服,一边问道:“顺利吗?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晏决明正要回答,可屏风上影影绰绰露出程荀站在屋中穿衣系带的身影。
晏决明一愣,喉头忍不住微动一下,随机反应过来,狼狈地转过身。
“……一会儿我和你说。”
晏决明快步走出外间,站在廊下深吸一口气。
路过的小丫鬟被他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手上的盥盆差地落地。
晏决明恢复了平时云淡风轻的模样,随意摆摆手。小丫鬟定下神,走进屋内,晏决明顺手将门带上。
他站在屋外,秋凉的夜风吹过,他脸上的温度迟迟未消。
他望着庭院的石砖缝,漫无边际地想,他与阿荀之间熟悉到不需设防的关系,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不会还将自己看做相依为命的哥哥吧?
他兀自苦恼着,背后的门被人拉开,程荀在背后疑惑问道:“怎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