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过来,阴森开口:“你倒是个烈性子……你可知,只要我开口说是你心怀不轨勾引我,你今日就要被发卖出去!”
程荀站直身子,从上而下冷冷地看着他。还未待她开口说话,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唉哟!张公子,您怎的摔了!”
一个弓腰驼背的人影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小跑着扶起张子显。
竟然是松烟。
程荀的心骤然一松。
松烟摆出惯常那副机灵又谄媚的表情,殷勤地替张子显整理衣袍,连声道:“张公子,这地上湿滑,您不小心摔了,衣服都有些脏了。府中现在人手不够,要不,小的带您去换一身?”
张子显双目阴鸷,仍旧恶狠狠地盯着程荀。
松烟在旁,轻声细语道:“张公子,玉竹自小便是个犟牛,性子倔得很呢。她不识好歹,可毕竟也是在姑娘身边多年的大丫鬟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
闻言,张子显看向松烟。他恭敬地笑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想到不久后便是婚期,此时若是闹出什么,对两家都不好看,张子显只能咽下这口气。他怒气冲冲地向前走,越过程荀时,低声说了句。
“不识抬举的东西。等回了京城,你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闻言,程荀眼都没眨一下。
张子显气急败坏地走了。
此时,程荀这才看向松烟,心有余悸道:“多谢你了……”
“玉竹。”松烟低着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
“你一直都知道曲山在干什么,对么?”
程荀眉心一跳,假作没听懂。
“曲山?曲山怎么了?”
“曲山究竟是谁的人?”
程荀维持不住笑意,声音也僵了起来,“你说清楚,曲山究竟怎么了?”
这话好似激怒了松烟,他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愤愤道:“我都看见了!自从他到少爷身边,隔三差五总会起夜离开偏房,一去就是大半宿!”
“他广结人脉,平日在府中什么都要打听两句,只可惜那些蠢货被卖了还觉得他人好!”
松烟一步步走向程荀,那张瘦得有些脱相了的脸扭曲着,嘴里咄咄逼人。
“这小子为人奸猾,我几次想要抓住他把柄都被他逃过去了……可刚刚,我和他前脚刚走,你后脚便跟了上来。玉竹,难道这只是巧合吗?”
“有一夜,我亲眼见你和他独自走在府中。当时,我只以为你和他……”说着,他的话突然哽了一下,神情中透出几分痛苦。
“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与他竟然是府中的细作!”
这话好似一声惊雷,劈天而来,在二人之间深深划下一道界线。
听到他这句话,程荀反倒不再慌乱。脸上假作的懵懂不再,她平静地看向他。
“你看见了什么?”
松烟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心中漫上寒意,只觉得面前这人无比陌生。
他该如何说?说他看见曲山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前院书房?说留守书房的陈玄和道士是如何视若无睹的?还是说他匆忙跑回正院要去报信,却在看见她时,瞬间明白了一切?
这些年,因为对她的爱慕,心中那些强压下去的疑惑终于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为何她总是询问前院主子们的交际;为何她总是探听主子们在书房中的事务;为何不管他几番提醒,她还是要和曲山密切来往。
玉竹、陈玄,原来早就成了府里的细作。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呢?偏偏是陪伴他长大,他视作兄长和心上人的人呢?
他们相识相交的这些年,那些欢笑、那些关怀,醉后月下的放肆狂言、挨罚后的伤药和纱布、除夕夜蜗居柴房的饭菜……有多少是他们的情谊,又有多少是出于利益的讨好和伪装?
一瞬间,背叛感如同天罚,灭顶而来。
他甚至连告密都提不起力气了。
松烟颓丧地看着程荀,艰难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从小在胡府长大,胡府是我们的家,不是么?”
他这话太过荒谬,程荀不知该如何回答。
长久的沉默后,松烟问:“玉竹,你可曾真心待我?”
程荀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正要说什么,松烟却突然软倒在地。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她扑上前查看他的安危,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去,曲山面色严肃,匆匆跑过来。
“姑娘,他可曾伤你?”
程荀顾不上回答,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曲山顿了顿,“只是一根麻针,一炷香后便会醒,并不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