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小丫鬟瑟缩着身子, 半晌打着哆嗦:“厢房突然就起火了, 别的、别的,奴婢……奴婢不知。”
胡瑞反手就扇了那丫鬟一巴掌。
背后的丫鬟小厮顿时齐刷刷跪了一地。
那掌风从胡婉娘侧脸刮过,她倒抽了口凉气,胸膛剧烈起伏, 惊惧地望着胡瑞。
胡瑞仍旧盯着面前颤抖的小丫鬟, 可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向胡婉娘。
“平时小打小闹便罢了,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在外装疯卖傻、争风吃醋,在家目无尊长、不服管教, 如今连祠堂都敢烧!”胡瑞厉声怒斥。
胡婉娘又是恐惧又是委屈,话卡在喉咙里,一时间竟说不出口, 只能站在原地抹起泪。
林氏面带不忍, 轻轻拽了拽胡瑞的袖子, 可盛怒之下的胡瑞用力拂开林氏的手,暴呵一声:“慈母多败儿!这便是你平日放纵的后果!”
林氏不敢再劝。
程荀跪在人群后, 心有余悸。
晏决明确实太大胆了。若是稍晚一步,或是被胡府的人看见,今日要如何收场?
她远远地瞟了眼胡婉娘身边那个佝偻着身子的瘦小人影,心中歉疚难安。
那个小丫鬟才十三岁,刚来晴春院没几天。
场面一时僵持起来。胡婉娘回过神来,忍不住连声叫冤。胡瑞喘着粗气,双手叉腰,努力压抑愤怒。
“胡大人。”前面突然传来一道苍老平静的声音,程荀悄悄抬头,却见仕阳道长不知何时过来了。
他身着一身藏青道袍,髯须花白、形容瘦削,可身姿却挺拔如松。他的脚步声近乎于无,在众人未曾注意时突然现身开口,愈发显得道骨仙风、世外高人之姿。
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微妙,程荀想起晏决明与这道长的关系,心中惊讶又狐疑。不过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就从这逃脱,找到仕阳道长来此为她解围了?
她心中腹诽,这胡府真成晏决明的后花园了。
……等等,什么叫“为她解围”?
程荀反应过来,莫名有些脸热,忍不住在心中暗骂自己自作多情。
而那边,胡瑞乍然看见仕阳道长,难免被吓了一跳,可态度却好转许多。二人打躬行礼,胡瑞愁容满面,“道长,这下如何是好?祠堂被烧,可不是什么吉兆!”
仕阳道长目光轻轻扫了眼人群,胡瑞摆摆手,叫众人散去。程荀走在人群最后头,不动声色地移去目光。
与乾道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听见他平静高深的声音。
“胡大人想岔了。这恰恰是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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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起,胡瑞发现,就如仕阳道长说得那般,一切不断向好。
一是云水观的法事终于敲定了吉时。
二是祠堂重建之事。
当日胡瑞心中唯有祠堂被火势波及、唯恐老祖宗托梦训斥的烦躁。可后来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个光明正大重新修缮的机会么?
这些年,胡瑞自认自家这一脉日子愈发昌隆,渐渐也有了几分别样的心思。京城胡家是主支、发迹早,他受叔父胡聘提拔良多。可胡聘如今六十有五,家中又后续无人,京城胡家还能风光几时呢?而他正值壮年,胡家的未来不也要交到他手中么?
这样想着,他难免动了些小心思。可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只能暂时搁浅在心中。如今撞上这么一个机会,不就是老天也想推他一把么?
这样想着,他命人将祠堂修缮一新,又去庙里重新请了牌位。只是这回,放在最中间的名字,从京城胡家的祖宗,变成了胡瑞自己的祖宗。
而最后一件事,则是彻底将胡瑞从阴郁焦躁的心绪中解脱出来,走起路来都有几分春风得意。
——孟忻似乎不好了。
自从那日乞巧节后,孟忻遣人去衙门告了假,一应事务都交由师爷处理,孟宅大门紧闭,只有外甥晏决明时不时登门。而久居鉴明书院的孟绍文,也辞别了师长,破天荒回了家。
据胡瑞派去的探子所言,这些日,各种名贵药材流水般送进孟宅,隔着侧门都能嗅到冲天的药味儿。府中下人嘴巴严,问不出什么东西,可那悲观严峻的神情却不似作假。
胡瑞闻言,激动地起身在房间了转了两圈。可他迅速冷静下来,按捺住心中的欣喜,沉吟片刻,叫人喊来陈玄。
不一会儿,陈玄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站在书房正中央,低垂着头颅,声音嘶哑:“老爷,听说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