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荀跑到方才看到的位置,可这儿哪还有孟忻崔夫人等人的身影?
她面色慌张地看向晏决明,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拉起她往身后的暗巷走。
程荀见他波澜不惊,也渐渐冷静下来。
二人走在黑暗无声的暗巷中,大街上的喧哗悄悄远去。她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慢慢回过味来。
“这是你们预谋好的?”她停住脚步,直接问出声。
晏决明顿了一下,语气温和,“阿荀,这并非预谋。”
“只是我们早有准备。”
顶着程荀疑问的目光,他轻声解释。
“阿荀,你可知扬州有个名叫虎帮的漕运帮?”
这名字有些耳熟,程荀皱眉回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好像从前听人提到过……”
晏决明了然地点点头,“这虎帮手握半个两淮的漕运,黑白通吃,势力不可小觑,坊间多少也有些传言。那虎帮的大当家虎三是个人物,自幼无父无母,在虎帮摸爬滚打多年,二十年的时间,从打手混到了二当家。”
程荀听得入迷,忍不住开口问道:“然后呢?”
“我与他算是旧识。几年前虎帮的六爷要退了,底下几个当家的明争暗斗,当年我无意间在后面推了他一把。”晏决明轻描淡写道。
程荀有些惊讶。
晏决明虽没有明说,可能够做到这个份上,可见他手中筹码不小。
“虎三是个黑白不忌的。漕运盐运利益巨大,少不了黑吃黑。官商手里轻易不沾血,总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就会找上虎三。这人自然不是良善之辈,这些年我对他也多有防备。”
程荀琢磨着他的话,问道:“所以,胡瑞找上了虎三?让虎三出面谋害孟大人?”
晏决明看着她认真聆听思索的样子,心软得好似一滩水。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拂了下她的兜帽边缘。
“自从那日你将陈家娘子送来,我就派人盯住了陈玄。果不其然,陈玄搭上了虎帮。虎帮的确胆大包天,可谋杀朝廷钦差不算小事,底下人当即就报给了虎三。虎三查到孟大人与我的关系,单独找了我。”
“虎三这人有些草莽义气,还念着我与他当年的交情,答应帮我这一次。我让他假意接下这活儿,陪我演这出戏。”
程荀恍然,心中却还有几分疑惑,“这虎三真就这么好心?况且,若是因为孟大人之故,扬州从此清明了,那虎帮将来从哪里赚好处呢?”
“自然不全是因为我的缘故。谋杀钦差可不是小打小闹,一顿饱和顿顿饱,该怎么选,他心中有数。”
晏决明将目光投向远处,“至于之后……就算一时刮去腐肉,可只要此地仍有利益可寻,只怕永远都无法彻底清明。”
水至清则无鱼,程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难免有些气馁。她看着晏决明,欲言又止。
“阿荀,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晏决明停下脚步,深深看进程荀的眸子。
程荀回望,不知为何,从他眼中读出了几分无力和灰心。
她想,或许这句话,也是他想告诉他自己的吧。
想到这,她情不自禁道:“晏决明,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
而对面那人神色一怔,他脸上那带着几分安慰和劝解的笑消失了,一时间竟显得有些空白。
“少爷,程姑娘!”不远处传来呼喊,程荀转身望去,是天宝在巷子口朝他们挥手。
程荀仍旧忧心孟大人和崔夫人的安危,连忙小跑上前。
晏决明愣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月光下程荀跑动的身影。
这一刻,时间的流动好似突然放缓了。程荀身上的斗篷随奔跑的步子摆动着,衣袂好似海浪,徐徐起伏呼吸。而在那斗篷边缘,隐约能看见她飘飞的长发,在风中划过秀美的弧度。
“咚咚——”
“咚咚——”
他后知后觉地想,原来,真的有人能反复爱上另一个人。
他那些氐惆的时刻,那些难言的心绪,原来真的有人能读懂。
他慢慢抬手按住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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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将程荀引到巷口处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院子的陈设简朴,与寻常人家住的屋子并无不同。
她推开堂屋的门,却见孟大人和崔夫人坐在桌前轻声说话,神情很是平静。
二人闻声抬头,崔夫人连声道:“好孩子,快进来。”
崔夫人不住地问她可受伤了,程荀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是我方才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