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月长发一撩,啧道,“给个时间,我最多再帮你顶半年。”又说,“看老头这样子,像是不会松口了,但也不一定,他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就凭小嫂子的背景,我不信诱不动他。”
政迟点了点头,又说,“用不了那么久。也就几天。”
政月奇怪道,“怎么说。”
政迟默了半晌,说,“我只是,去看看他。”
“你前段时间不是经常……”政月一愣,蹙眉道,“出什么事了吗。”
政迟低声道,“说是没看住,他又摔了一跤,昏迷着,一直没醒过来。”
“……唉。”
要说共情其实做不太到,但即便是她也觉得殷姚这一生过得多少有些点背了。要说命数,实在是,算不上好。
“想去就去吧,他还认识你吗?”政月说到这也觉得苦涩。“还把你当影子呢?”
这一年,政迟其实一直都在殷姚的身边。
他从来就没有躲在什么地方窥探。
捡回一条命之后,复建训练就耗了他大半年时光。待手边的琐事处理完全,该解决的解决了,他再多一秒都难以等待,先去找了殷时嬿。
殷时嬿没怎么为难,她见证过,记恨过,但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他是他自己,他的选择、他的人生,他要经历的一切,和所承受的代价——都不该由她掌控,也无需她来负责。
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强硬,至少在殷姚迷茫失意的时候,还有家可回。
这不是谁的错,她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但政迟也不要她来原谅。
他要求见一见殷姚,她允许了。
可殷姚不认识他。
政迟站在殷姚的面前,想要触碰他迷茫的眼,想要将他揽入怀中,但最终,因为殷姚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刹住动作。
“你是谁。”
他问,你是谁。
心中像是血肉给搅碎了填埋入土一般痛楚,政迟却在痛楚中察觉出一丝庆幸。
老天有眼,神佛听见他许愿,真叫殷姚忘了一切。
在殷时嬿的默许下,他经常会来看殷姚。没什么交流,有时面对面坐着,他会觉得自己不存在,甚至于换药的时候旁若无人地脱了衣服。
白净的身体,两处伤口,两道歪歪扭扭的缝线。
一道是因为他,另一道,还是因为他。
“别大晚上站窗户底下吓人了,”殷时嬿淡道,“想进就进来吧。这孩子最近总念叨什么影子,你别再惊着他。”
有时候殷姚连昼夜都分不清了,看书看着看着,随时会昏睡过去,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惊醒,要么就是给梦魇住,总是不得安定。
“因为阿城的事,我最近也很忙。看你闲得很,有时候我不在家里,你帮我照看照看他。”
他闲得很是因为借着养伤,事情全托付给政月了,难能轻松。政迟自然是愿意的,帮笑了笑,“怎么就放心我。”
殷时嬿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胸口,那但凡偏一丁点就穿心而过的枪伤。什么也没说。
需要看顾的时候,他会在一边看着殷姚睡着。
他自然不是圣人,有时见殷姚长夜难免,也会去亲近他,尽力去安抚,或浅尝辄止地吻一吻。
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今天睡得很不安分。
今天有点着凉了。
今天做噩梦了,自己没发觉,醒来再问说是不记得。
今天倒是很踏实,就是一有响动就醒。
今天又在问。
问他是谁。
殷姚将他当成了护工,好奇道,“林姐今天有事吗?”
政迟摇了摇头。
殷姚疑惑了,“你是谁啊?”
他默了默,说,“是新来的人。”
“这样啊。”殷姚的目光跟随他一路走到了窗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拦住他的动作。
“等一等。”他说,“今天别关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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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驭的行踪曝光了,政月身上担子重,一个人熬不出,还是把他叫了回去。
也确实偷闲太久,有些事不亲自做到底是不像样子。更何况,有些事也得给老爷子报备一声,预防哪天,梦里的成了真,叫他真贪来一些东西,总不至于没了退路——
但回去之后,却越拖,越不想回去见他。
身边心怀有异的人何止政驭一个,多的是豺狼虎豹,只恐寻得他什么弱点便露出爪牙,直往他喉管咬噬。
至少在家里,殷姚有人庇护,安安静静养病,什么都不记得,自在又自由,难能安稳平静。
“现在才想着躲,是不是有点奇怪。姚姚天天问有没有人来找他,”殷时嬿在电话里道,“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问问政董最近在忙些什么,忙得连……”她大抵是后悔打这个电话的,一咬牙,见电话里政迟沉默,便话也未说完,直接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