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感知不到自己的心有多痛,只喃喃低语,麻木地问道:“既然逃跑了,除了你,谁还会伤害他?”
宴时昼近乎自虐地听着他将从前只给予自己的疼惜倾倒在林竞思一人身上。
此时此刻他多希望自己不是生了一对上扬的唇角,好让虞礼书看清自己的痛苦悲伤。
“……是母亲。”
提起宴夫人时,宴时昼也并未流露出分毫孺慕之情,他与宴时胤一样,生性如此冷漠残酷,“母亲恨他。”
“什么。”
虞礼书愣在远处,原本构建的记忆被一点点击垮倒塌,宴夫人慈爱的笑容犹然在目。
宴时昼从未对虞礼书提起过林竞思在宴家的处境,他害怕虞礼书把林竞思接回自己身边,害怕林竞思抢走属于自己的疼爱。
可在婚礼那天后,他隐约意识到,如若自己真的成了迫害林竞思的那个人,和虞礼书或许再也没有可能。
“别怀疑我,”宴时昼用手掌盖住虞礼书的双眼,不愿再看其中的警惕与不信任,“我是恨他,恨他不知死活地觊觎哥哥,恨他占有了哥哥的三年,恨他得到了哥哥的关注和……喜欢。”
“可是,我没有想杀他。”
宴时昼太过清楚,林竞思死了,哥哥只会用一辈子去记他,念他,爱他。
林竞思三个字会变成一道天堑横亘在他和哥哥中间,此生无法逾越。
他没办法和一个死人争。
所以他没有果断处理掉林竞思,反而将人关起来,一方面挟制虞礼书,另一方面防止宴夫人和裴家对林竞思动手。
短暂的停顿后,宴时昼将一段往事缓缓道来。
第149章 往事
宴夫人出身于江南书香世家,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与封闭的环境保护下,她生得温雅娴静而天真烂漫,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后被父母送往海外求学,更是在传统油画派领域内颇有才华。
而俗烂的剧情往往会降临在娇养的花儿上。
宴夫人二十二岁时遇到了她的初恋,一个落魄的流浪艺术家。他陪着她在塞纳河边散步,她邀请他去大剧院里听唱,脱离了父母束缚的宴夫人将全身心倾覆在异国他乡的恋人身上,坠入爱河,难舍难分。在他们相识的第二年,披着漫天飞雪,结婚,生子,搬入破旧的出租屋里,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
童话故事往往在这一页画上句号,而现实却残忍得多。
柴米油盐一点点掏空热烈的爱情,为了维持生计,宴夫人放弃了昂贵的艺术绘画,靠街头速写赚些小钱,而她的丈夫则去工地劳作,日复一日地消耗着身体健康。终于在一天夜里,他们爆发了争吵。起因是宴夫人多花了三枚硬币去买花,只为准备一个惊喜维系他们岌岌可危的激情,而她的丈夫勃然大怒,指责着她不懂得珍惜仅有的钱币。
吵架,冷战,和好,吵架,和好,冷战。
绝大部分的婚姻故事大约都是统一旋律,只不过宴夫人的故事要比伦理晨间剧黑暗的多。
在某个昏暗的夜里,宴夫人从睡梦中醒来,家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为数不多值钱的东西,电风扇,小冰箱,锅碗瓢盆……都被搬了个干净。值钱的只有两样——结婚戒指,两枚一起带走,闲暇时画的油画,从画架上消失。
宴夫人的世界塌了。
她一无所有,又与父母断了联系,只好在领事馆的帮助下回到国内,而等待她的是家门紧闭。父母因她的事情感到蒙羞,将全部的爱与精力都放到了妹妹身上,连两百块住宿费都不愿意借给她。走投无路,她尝试重拾画笔,跑去画室做老师,孤立无援,被老板克扣也别无他法,靠着微薄的薪资面前度日。
直到几周后的一天,画家“伊万”的一作声名大噪,几乎席卷整个艺术界。
她借着画室里的电视机,看到了那幅画。
简单的构图,微妙的笔触,缓缓晕染出一对相携而行的恋人,评论家说,这幅画画的,是伊万和他的爱人莉莉丝。
可那明明是她,她和她爱的人,每一笔都是她画的。
宴夫人总算明白了。
她想去质问曾经的爱人,却支付不起昂贵的机票,那些本该为她欢呼雀跃的画馆名展,却拥护一个剽窃者而将她拒之门外。宴夫人浑浑噩噩地走到江边,看着脚下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江水,脑中反复回想着自己是如何怀抱甜蜜的心意画下这一幅如今令她感到恶心的作品。
可她最终没有死。
一只手拉住了她,她回过头,认出来人,宴式集团的创始人宴国峰,在她出国之前也曾是她的追求者。
宴夫人心中重燃了复仇的期望,却又栽入另一个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