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门的毛玻璃上映出了夏安的身影。
冬绥趁随安分神的空当,卯足了力气将他狠狠推开。他深吸了一大口气,甚至因为动作太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门外的夏安听到动静,敲门敲得更用力了些,以至于整个门板都在轻轻晃动。
“我没事。”冬绥喘匀了气,冷冷盯着被他推到一边还没缓过神来的随安。
夏安停止了敲门,没了声音,但玻璃上映着的身影却还清晰可见。
他还不放心。
“随安也去上厕所了,现在还没回去。”夏安忽然说,声音平静,仿佛没发现厕所里的异样。
冬绥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领整理好,又看了随安一眼,把门打开了。
夏安一看到角落里一蹶不振的随安,几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额角青筋暴起,露出了平时绝不会出现在脸上的可怖神情,二话不说便要冲上去揍他,还没进去,就被冬绥拦住了。
“随安找我说了点初中时候的事情。”冬绥跟他解释,奇迹的是,他竟然面不改色地流利说出了完整的一句话。要知道,他以前在夏安面前的时候,不是结结巴巴就是脸红,从来没有过说话这么流利的时候。
夏安狐疑地看着他:“有什么事要到厕所里说?”
冬绥笑了笑,把夏安连推带搡地请了出去:“说是叙旧就是叙旧嘛,恰巧在厕所里碰见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俏皮。蹲在厕所里的随安不由浑身一震,藏在凌乱头发里的眼睛迸发出豺狼似的光。
夏安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捱不住冬绥将他使劲往外推,还不断扯东扯西地打着掩护,也就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这场饭吃完也差不多入夜了。外面又洋洋洒洒地飘起雪,无声而又轻柔地落满天地。
来时的路积了一层薄薄的碎冰,有些滑。众人在饭店门口依依惜别,约定来年开学再见。程豪还搂着冬绥上演了一出深情戏码,大致如下:
程豪抱着冬绥的大腿(此处有夸张手法),痛哭流涕:“穗儿,穗儿,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冬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缠得羞愤难当,急急道:“你......你松手!”
程豪抱得更紧了:“我不松!我舍不得!”
这时何思齐也跑过来凑热闹。他声泪俱下地摸了摸程豪的脸,泣不成声:“我可怜的儿啊,你走了,他可怎么办啊?”
“你倒是功成名就了,留下糟糠妻在家里不闻不问,你好狠的心!真是天下第一大薄情郎!”
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冬绥一头雾水。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夏安。
夏安接收到他的信号,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偷偷凑到冬绥耳边:“作业。”
冬绥立马心领神会,表示他苟富贵一定不相忘,还保证作业做完了一定第一时间发给他们。一通折腾之后,两人这才作罢。
于是冬绥拉着夏安赶紧溜之大吉,生怕又被那俩活宝缠住。
等走出了好远,冬绥才敢回头。程豪他们的身影已经在视线尽头凝聚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几乎要消失不见。
漆黑的天幕低垂,远山掩埋在漫天的大雪里,如黛的墨色也覆上了一层暗淡的白,只有透过靠近山脚的那部分才能窥见其原本的秀丽容颜。
天气冷,呵出的气都变成了若即若离的雾,将眼前的人都撕扯得模糊一片。
“今年好冷。”冬绥虽然穿得很厚,却还是扛不住那无孔不入的寒气。他的嘴唇冻得发乌,牙关不住地打颤,还时不时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夏安一直想着事,听到这句几不可闻的抱怨才回过神来。他这才惊觉冬绥冻得整个人都快僵了,也顾不上脑子里的重重疑点,大衣一掀便整件披在了冬绥身上。
他里面只穿了件毛衣,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神色泰然。
比他矮一截的冬绥靠在他旁边,连说话的声音都发着抖,他轻轻地将整个身体都半倚进他怀里,声音小小的:“你......你冷吗?”
夏安刚刚在手机上打了车,闻言将目光从发着微弱亮光的电子屏幕上移开,注视着微微仰头看他的冬绥。
他的脸冻得发红,像两轮红彤彤的太阳。
他没说话,可雪已经落满了他的发顶,他的肩头,甚至落在他缓慢眨动的眼睫上。
他的眼珠就像浩瀚无垠的宇宙,漆黑如墨却又暗藏万象。
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他。
冬绥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清晰却又模糊。
像水洗过之后又结了层朦胧的冰。
“应该,应该很冷吧。”冬绥喃喃地说,将自己裹成了一团。
他这个动作有些别扭,就像小时候睡觉要把被子抱着睡的稚童一样,想抓住些什么抱进怀里,却又碍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只能徒然把手收回了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