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人。”
第21章
那人带着他走出昏暗阴冷的小巷,来到一家灯火通明的小药房前。
因为久居黑暗之中,眼睛陡然见光便有些刺痛,冬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熟悉且一成不变的街道,但是又有些变化,比如曾经无数次独自一个人走过宽阔街道的他身边多了个人。
冬绥悄悄侧过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男生。
很难形容冬绥真正看到这个人的第一反应,应当是悲伤与忧郁,暴戾与冷酷的综合体。所有气质在这个人身上矛盾却又离奇和谐地共存,让冬绥不禁想起危机丛生的雨林,抑或广袤无垠的大海。
他的头发应该是有许久没剪过了,无精打采而又凌乱异常地耷拉着,长长的额发遮蔽住了那双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眼睛,让他只能窥见形状如山的脊骨般傲然挺立的鼻梁与紧抿的唇线。
他浑身不修边幅,只穿一件染满血渍与尘土的汗衫与脏得看不清原本颜色的短裤。身躯形销骨立,像薄薄的一片纸,那高大虚无的骨架子仿佛风一吹就能散落一地。
可他周身的气场却还是让人不能轻易忽视,仿佛往那一站,就是全场的焦点。即使他此刻狼狈不堪,像个沿街乞讨的乞丐,也能让人相信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一定是令全场瞩目般的存在。
药店的老板正在电脑上玩愤怒的小鸟,听见门口的响动,抬头看了一眼,又毫无兴致地垂下,语气也稀松平常,似乎并不惊讶眼前的人的到来。
“又来了?”
那人冷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应答。
随着一声机械的愤怒的鸟叫,老板愤然将手中的鼠标摔在桌上,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去药柜里拿药,那架势,让人以为他不是去拿药的,而是去拿刀的。
他看也不看地将几板药摔在柜台上,又重新坐回电脑前。
“不是我。”那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冬绥,“是他。”
老板这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冬绥,他站起身凑近了些,将冬绥挡在眉毛前的碎发拨开,露出那道鲜红的刀口。
伤口的血已经干涸,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痂。老板啧啧地放下撩开他头发的手,转身从药柜里翻出碘伏扔到柜台上,好整以暇地说:“从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打伤了人还要送过来给人家治,鳄鱼都没你这么假惺惺。”
那人没说话,沉默地把钱放在桌上,拿起那瓶碘伏便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不放心似的,回头确认冬绥跟上来没有。
他们坐在药店外的公共长椅上,那人一言不发地粗暴地撩开他的头发,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往伤口上涂了几道便草草作罢。
伤口被药浸地有些疼,在巷子里不知什么东西划伤的腰身也泛着疼,总之浑身都疼。无端挨了打,还是闷着挨了不少下,冬绥心里怨愤,明面上却又不敢说,只用手将被撕扯烂掉的衣摆卷了个卷,却不慎露出了腰间一道粗长可怖的划伤。
难怪这么疼,冬绥小声嘀咕着,肯定是被巷子里那块尖锐突出的石阶划的。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又抽了根棉签沾了碘伏,这次动作轻柔了很多,只是在伤口上细细碾着,可这过程漫长又磨人。冬绥恨不得他能像之前那样随便一抹了事,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倒珍重起来,可还是疼,还是长痛,疼得冬绥忍不住小声抽气。
“忍一忍。”那人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开始涂药。
终于熬过那如火烧般热辣辣的痛感。冬绥转过身,抗拒地将伤口转到背后。
男生拿着棉签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又无甚所谓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闷声不语地垂手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绥这才看见他垂下的细长匀称的手上交错着疤痕,有擦伤,也有刀伤,此刻正有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啪嗒啪嗒,在水泥路面上凝聚成一汪血洼。
原来不止指尖,他的额头也在滴血,裸露在外的小腿肚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口。
冬绥心下骇然,一下子就乱了阵脚,他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开口,连语句都有些颠倒:“你.......医院......你怎么不,不去医院?”
男生偏头看着他,被濡湿的额发贴在脸上,将本就极白的肤色衬得更加冷。他笑了笑,说:“又不会死,去那地方干什么?”
冬绥说:“你受伤了。”
男生反问:“受伤了就要去医院?”
冬绥不说话了。他将抽出根面前沾了碘伏,试探性地往男生那边靠了靠。
“我可以帮你涂药。”
男生本能地僵了僵,想往后退,可是后背抵上了坚硬的扶手,退无可退,于是只能沉默而顺从地将受伤的手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