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感觉到,他好像要失去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了。
漆黑如墨的房间里,冬宁一只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迟迟没放下。
两行眼泪无声划过脸颊,滴落在水泥地板上,一丁点声音也无。
就如同他之于这个世界,那点仅剩的价值被榨干后,也变得一无用处。
造物主用双手创造无数子女,却又以折磨虐待他们为乐。
看他们匍匐在脚下颤抖,祈求着神明不再冷漠施以恩泽,最后仍然痛苦一生。
胃部传来的疼痛使他被迫弯下身,仿佛整个胃都被搅揉在一起痉挛着,扭曲得不成样子。
一阵阵的虚汗和着眼泪淋漓而下,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使黑更加黑,寂静更加寂静。
闭眼之前,还是一望无际的黑。
第20章
窗外静谧无声,偶有清风阵阵拂过,掀起树叶沙沙作响,总让冬绥想起小时候的田野间,山雨欲来,狂风席卷。那时山间小道两旁的林木也是这般晃悠响着,声势浩大,却又无端让人心生宁静。
冬绥呆坐在窗前,巨大的落地窗折射着头顶吊灯暗黄的光泽,外面还是黑得不着边际。
直到从洗澡间传出的绕耳不绝的吹风机的噪声停歇,身后的床面微微凹陷了些,清爽的沐浴露香气萦绕身侧,扑鼻而来。冬绥转身,看见夏安已经老老实实地躺在身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要分科了。”他说。
冬绥应了一声。
“你想选什么?”夏安坐起身来看着他。他的头发还没吹干,微湿的发尾垂在额前,连带着一双眼睛都湿乎乎雾蒙蒙的,像笼罩在烟雨中的远山,无端惹人心生怜爱。冬绥放缓了语气,顺从地回答:“历史。”
夏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从床头取来一个巨大的抱枕,绕过冬绥垫在他倚靠着的身后,冰冷坚硬的窗棂被柔软凹陷的软枕取代,冬绥忽然闻见了迷人的香气,在暗夜中幽幽浮沉,仿佛一株于不知名处悄然绽开的一朵白花。
“这样靠着会舒服些。”夏安说着,又将头顶的大灯按灭,点亮了床头那盏散发着温暖灯光的床头灯。
“我想和你一个班。”
冬绥怔了怔,看向他。
夏安笑了笑,在这种寂静无物的环境中似乎更有利于剖白心声:“我选什么其实都无所谓,物理也好,历史也好,都不是我喜欢的科目。”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想和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我会觉得很舒服,也很放松。”
冬绥看向他的目光掺杂了些震惊。
“想不到吧。”夏安自嘲一笑,有如鬼斧神工雕就一般的侧脸在明黄的微弱灯光下显得柔和非常,褪去了平日里刻意伪装的淡漠与疏离,仿佛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才是真实的夏安。
抛却掉那些凶名在外的事迹,淡化掉神情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锋芒,这才是原原本本,真真实实的他。
“我从小,在一个很复杂的环境中长大。”夏安皱着眉思索着讲述道,仿佛回忆起这些事情令他痛苦万分。
“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跳楼自杀。我的爸爸在那之后新娶了一个女人,就是那天你见到的,没多久她就给他生了个孩子,于是我不再显得那么重要。我的爸爸也理所当然地放任我肆意妄为。”
“以前的我很幼稚,想尽办法吸引那个男人的注意,我想让他知道,他辜负了我们,辜负了一切对他掏心掏肺的人。我想要毁了他,想让他忏悔自己所犯下的一切过错。”
“后来那个男人实在忍受不了我的胡作非为,把我送到了这里,我已故的外公外婆的家,我在这里度过了自生自灭的十年。”
冬绥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悲伤。他伸手摸了摸夏安无力垂在膝上的手,想通过肢体间的接触传达些许苍白的安慰。
夏安反握住他的手,很紧很紧,不愿意放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是我最黑暗的时光,我从没想过一个人竟能堕落到如此境地。那时我正值叛逆期,又接连遭受亲人离世的噩耗,那个男人也对我不闻不问,似乎沉浸于他的新家庭。我感到被世界抛弃了,我不能承受这种独自一人的痛苦,于是只好试图将情绪转移到外部,将我的满腔怒火与愤懑全都发泄在与我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我没日没夜地逃课,老师不管我,同学怕我。我成天找架打,要么他们把我打得半死不活,要么我把他们打得满地求饶。”夏安向冬绥微微靠近了些,妄图从他身上汲取自己所希冀的,赖以生存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遇见了一个人。那天晚上打架黑灯瞎火的,我没注意旁边经过的有晚上摸夜路回家的学生,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发现我误伤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