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绥,别怕,我是夏安。”
冬绥毫无生气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他努力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光怪陆离的画面还未完全褪去,夏安的身影与鬼影交织,透着股荒诞诡异的气息。
夏安轻轻地抚着他单薄瘦削,椎骨突出的脊背,一遍又一遍,跟抚慰炸了毛的小兽一样。
终于,冬绥从混乱的梦魇中挣脱开来。他浑身虚脱般地软倒在夏安胳膊上,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对不起”
夏安顿了顿,说:“没关系。”
他从兜里掏出包开了封的纸巾,抽出几张纸递给他擦汗。冬绥撑着一旁树木的枝干,只觉得双腿酸软使不上力,脚踝处的伤口似乎因为刚刚的动作又崩裂开,阵阵难言的痛意如附骨之疽,疼得他眉毛一皱,刚刚息下去的冷汗便又冒了出来。
“你怎么......”冬绥强忍着颤抖的声音,故作平静地问。
像是看破他心中所想,夏安蹲下身来,从兜里拿出瓶喷雾,轻轻将冬绥的裤脚挽起:“我的小弟当然得我罩着。”
喷雾自带的薄荷成分渗入伤口,辛辣感混着思思凉意顿时弥漫开,顺着脚踝一路传到神经末梢,冬绥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脚,低头看着夏安露出的,毫不设防的后脑勺。
鬼使神差地,他冷不防地蹦出一句:“谁是你小弟?”
夏安头也不抬:“你。”
“哦......”冬绥沉吟片刻,又略带探究地问:“那你为什么不给程豪送酸奶,这不也是身为大哥应该做的吗?”
“......”还真被他问到点上了,夏安沉默片刻,说:“你可真是......”
话还没说完,程豪这个傻大个就乐颠乐颠地跑了过来,丝毫不顾及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开嗓道:“诶,夏哥,你怎么蹲在地上。”
他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本来遮遮掩掩往这边看的目光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毫不避讳地向这边涌来。
冬绥无地自容地将头埋得更深,仿佛竭力地躲避着那些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的,宛如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目光。他浑身僵住,微微弓起的脊背也挺立得笔直,像某种风声鹤唳的动物一般警觉地绷紧身体。
夏安站起身来,意味不明地看着程豪。
程豪被他一眼不眨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他迅速挪动脚步,站到冬绥身边,小声跟冬绥咬耳朵:“夏哥怎么了?”
他比冬绥高一截,这么一低下头,就发现冬绥耳朵泛着层绯红的颜色,脖颈上淡淡的红已经延伸到了脸侧。冬绥还没开口,程豪就觉得后颈一凉,被人拽着衣领往一旁让了几步。
他正要破口大骂,回头一看是夏安冷若冰霜的面容:他冷下脸来的时候,总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总是上扬的唇角撇下,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绷着的直线,连明媚的眉眼也仿佛冻结了一般,眼皮半抬不抬,锐利的寒光便从总含情的眼角泄出,让人顿觉寒意遍体丛生。饶是泼皮惯了的程豪,也觉得像是被人攫取住了脖颈一般,明明暖和的天,后背竟不自觉地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终于知道那天晚上,齐越等人被夏安打得屁滚尿流仓皇奔逃时候的感受了。
若是不是从混混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决计不会有这藏锋般的眼神。
程豪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讪讪笑道:“夏......夏哥......”
“夏安。”冬绥忽地开口叫他。夏安收回紧紧咬着程豪不放的目光,转身看去。
程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伸手擦了擦额头,摸到一手湿浸浸的汗。
冬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程豪这才注意到冬绥腿上的伤。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今早一直到刚才自由活动的时候,冬绥的表现都很正常,走路看着也没什么问题。
他想上前问两句,却碍于他夏哥在前面,只能畏首畏脑地缩在后面,踟蹰不敢上前。
夏安侧身替他挡住了一部分探究的目光,冬绥抬头感激地对他笑了笑,说:“这次可真跑不过你了。”
夏安有点懵,原本冷着的脸好似冰消雪融一般,又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微微上挑起眼角张扬中总带着点勾人心魄的意味。
“穗儿也报了一百米接力跑。”程豪见缝插针地赶紧解释道。
“没事。”夏安说,“输给大哥不丢人。”
程豪憋着笑,幸灾乐祸地看着脸色涨红的冬绥。
冬绥支支吾吾半天,又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毫无说服力,于是悻悻地闭上嘴,不吭声了。
夏安走得很慢,保持着和冬绥一样的速度,两人慢慢悠悠地从操场回教室。中途程豪被人喊去打球,三人行便只剩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他们穿过教学楼前的绿荫带,不远处的教室里传出阵阵洪亮的读书声,间杂着老师激情洋溢的讲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