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除了服用西药之外,戴医生还会给他做针灸的辅助治疗。他背上的伤形容可怖,宴云楼看过一次便不忍再看,于是每次只神色黯然地偷偷躲出房门,留江辞耳根清净地接受戴医生的治疗——这倒是正中江辞下怀。
戴医生的行医风格很稳重,人也不太爱说话,但是江辞曾经拥有非常高超的谈话技巧,虽然有些年头没有使用过了,不过努力一下还能重新拾起来,而且他那张脸装一装也很具有欺骗性——当然有时候也不是装,他是真的病弱,滴落的冷汗和煞白的脸色都做不了假。
跟戴医生熟悉起来之后,他常常有被当做孩子照料的感觉,这种感觉与单纯的对待病患也并不相同。江辞心生疑惑,侧面打探了几次,终于知道了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戴医生有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独生子,但已经变成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八年。她与老公都是埋头科研的本分人,她这个独子却完全与之相反,是个招猫逗狗无恶不作的混子。这混子小时候就经常出入少管所,等到将将成了年,立马在打架斗殴的时候越过派出所把自己放倒在了病床上。
戴医生的语气里有悔恨也有无奈,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孩子,她是绝对做不到放任不管的。医疗费用高,本来她与老公两个人,都有收入不低的正经工作,勒紧裤腰带也不是供不起。但是男人理所当然地出了轨,留下一个病床上的逆子和抛不下逆子的可怜母亲。
宴云楼给的工作机会还是熟人介绍的,与世隔绝的偏僻小岛,本身她也是不愿意来的,但架不住工资实在是高,她的食宿费用也能一并省下。
所以后来她安顿好儿子,打着包袱来到岛上,给江辞当起了私人医生。
江辞表现出了适度的同情。
戴医生说话非常谨慎,完全隐去了可能会暴露他们方位的信息,但是江辞仔细地分辨她的口音,在她一闪而过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到底是什么?她十八岁的儿子……少管所,打架斗殴?他是不是曾经听说过这件事?还是认识故事中的谁……
脑海中闪过一些昏暗场景下的片段,几乎是立刻,江辞在脑海中构建出了完整的计划——他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
“戴医生”,他的声音很笃定,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想,我认识令郎。”
第83章
……不过一切秘密都发生在水面之下,宴云楼对此毫不知情。或许偶尔戴医生对江辞难以掩饰的亲密让他有过些许察觉,但是关注江辞的身体变化已经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精力,这点细枝末节实在是很排不上号。
其实不发作的时候江辞与正常人无异,因为他病中精神不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所以宴云楼对他提出的要求格外宽容,海边别墅里渐渐多了麻将、扑克、投篮机等等娱乐设施,他甚至得到了一台可以玩单机游戏的电脑。
宴云楼出岛工作的时候江辞就靠这些打发时间,这种竞技类的多人娱乐项目将他和岛上众人的关系迅速拉近,他从小混迹酒吧歌厅,结交不乏三教九流,于玩乐之事很有心得,也擅长与人打交道,而且他人也大方,别人输了钱他不大在乎,自己输了钱却很爽快——反正他来的时候身无分文,输钱都从宴云楼账上走。
他的固定牌友包括阿珠、保安队的金队长和阿来,有时候姓李的大厨和戴医生也会加入进来。
除了阿珍。
岛上的人都知道江辞不太待见阿珍,他基本不让她待在二楼,贴身伺候的事儿都交给阿珠。阿珍在岛上的角色有点类似于管家,而她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恪尽职守,说难听了是有点迂腐,除了宴云楼特意交代过的事,她真的甚少在江辞跟前讨嫌,至于自降身价同众人一起玩乐这种事,更是绝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江辞琢磨了她很久。
后来还真让他琢磨出点端倪来。
阿珠身体不适,阿珍代她上来送餐。
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江辞盯着她躬身布菜的背影,直截了当地说,“你喜欢宴云楼。”
……阿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坦然道,“是。”
“但是他好像并不知情。”
“是,整个岛上的人,应当只有您看出来了。”
“哦——”江辞拖长音,“那你应该很讨厌我吧?”
当然不是讨厌他勘破了她的秘密,两个人都知道。
“不敢,”阿珍垂下眼睛,“我跟宴先生是云泥之别,我从没有过非分之想。”
江辞摇摇头,“不是因为他爱我而讨厌我,是因为我辜负他的心,总让他受到伤害。你见过他身上的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