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扬起眉,“是我的错?”
小孩点头,坦然道:“是你的错。”
陈自祈还在笑,笑意不减,他松开了抓着小孩的手,甩了甩,又想起什么,指了指不远处的花:“那不是有。”
玫瑰花香味并不浓郁,要说好,也算不上多好,腻的人发慌,美得太张扬,也不是什么好事。
花丛开在躺椅斜侧,弯腰就能采摘的距离,陈三愿弯了腰,却没来得及起身。
陈自祈按住了他的腰,又顺着他的手臂摸上那只采摘玫瑰的手。
陈三愿生得小,哪哪都小,也包括手。
手上只有掌心有点肉,五根手指细得惊人,硌人手,骨头凸出来,像是骷髅外披着一层人皮。
这瘦弱的孩子没被突兀的举动吓到,只是望着那只覆盖在他手背的温热的手,心中粗粗略过一个想法:真暖和。
刚刚睡醒的人都暖和,身体暖和,大脑也格外活络。
少年扭头,问:“你要挑哪一朵?”
陈三愿埋头看了眼,目光在掠过花丛,各个漂亮鲜艳的红玫瑰,群芳争艳,分不出个高低来。
他低声:“随便。”
随便不是个好决策。
陈自祈捉着小孩的手,随意摸上一枝玫瑰,摸到根部了,手指却被刺戳到,溢出豆大点的血珠来。
血滴滑落,顺着玫瑰根部,落入陈三愿的手背。
冰冷的血,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不好闻。
陈三愿想。
陈自祈面容不改,面上既未有疼痛导致的扭曲,也没有意外导致的失措,他依旧在笑,手指使了点力气,食指与拇指捏住玫瑰的茎部,绕了个指甲盖的半圈,将它用蛮力扯下来了。
没有用上剪刀,也没有借助外界工具。
温室里的花都脆弱,即便如玫瑰,生了那么多刺用以保护自己,依旧死得窝囊。
这么一朵血淋淋的玫瑰,陈自祈如同献宝一样,笑眯眯像是变魔术一样,藏在身后:“你猜猜,在哪只手上?”
陈三愿静静看着他,思考:“左边。”
陈自祈伸出左手,没有。
“你猜错了。”
他勾起唇,笑得灿烂:“继续猜。”
陈三愿又说:“右手。”
陈自祈伸出右手,摇头晃脑得哀叹:“又错了。”
两只手上都沾了点血,玫瑰花开得灿烂,自有萎靡的美。
陈三愿不想继续猜了,花丛中还有那么多花,为什么非得揪着这一枝?
他要转身,弯腰,探入花丛里寻一朵干净的,没有血迹的,开得灿烂的花。
陈自祈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少年扯开了蒙着双眼的黑纱,露出一双潋滟若水的眼睛,自然是美的,却少了生气,没有生气的事物,再美,也是空洞如木偶。
他揪住了陈三愿的手臂,将他往后一拉:“不要生气,我送给你就是了。”
他环着陈三愿,像是抱着一只生着闷气的宠物,自顾自安抚:“送给你,就要抓紧,不要松开。”
陈三愿低下头,果真看见他松开了掌心。
那枝玫瑰跌入陈三愿的怀中,花香和血腥融合,令人作呕。
他隔着衣服捏起花朵茎部,打算挑个没刺的地方下手。玫瑰带刺,不怎么好拿。
陈自祈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个恶劣的少年,带着绚烂的笑,凑近了,边叹气,边道:“我来帮你。”
说话间,已经伸出手掌,柔软得如同水蛇,缠绕着包住了陈三愿的手。
掌心的玫瑰,根部生有层层叠叠的刺。
陈三愿拿着花,陈自祈握着陈三愿的手。
猛地收缩,刺骨的痛意涌上心头。
密密麻麻的刺钻入陈三愿的掌心,陈自祈受过的疼痛转移到陈三愿身上,数倍奉还。
一只小小的手,一边紧紧贴着刺,一面紧紧贴着恶魔的手。
两种极端。
疼,自然是疼的,却不至于落泪。
陈三愿看向陈自祈,片刻后,忽而开口:“疼吗?”
陈自祈望着他,未得到恶作剧后的乐趣,他的笑容停在面上,歪了歪头:“什么?”
陈三愿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盖住陈自祈的手背。
微凉贴着温热,令陈自祈一瞬间晃神。
“被刺弄伤了,”陈三愿说,“疼吗?”
自然是疼的。
陈自祈沉下脸,他心中不知为何涌起烦躁,这份思绪没有理由,凭空出现,叫人无法辨析。
“滚出去。”
声音尖锐,带着滔天的戾气:“不要让我看见你。”
陈三愿带着玫瑰,去见了女佣。
她这时候还在忙着做菜,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也没心思去思考陈三愿为什么偷懒到这时候才回来,只是向客厅一指,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只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