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子原是觉得他扣手这一动作很孩子气,于是便看着他交叠在一起,动来动去的双手,一滴泪却闯入他的视线,那滴泪落阿九的手上,下雨一样,一滴过后便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下了一大片。
北堂子才知自己失言,手都不知道放在哪,斟酌了许久才搭在阿九抖动的肩上,生疏地安慰道:“我说这话不是埋怨你的意思,阿九,你家公子不告诉你,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担心,既然你家公子不想让你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
阿九还在哭,嘴上依旧自责,“北堂大哥,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武功平平,照顾人也照顾不好,只会当拖油瓶,公子都病得这么重了,还要替我打算…我当时就想公子一定是穷途末路了,才会让慕容大侠放我自己走…我什么都办不好……”
北堂子的手僵硬地搭在阿九肩上,他没有哄过孩子。阿九虽然长高了,到底身量没长成,他身材又实在高大,因此他看着阿九哭就像看到一只无助的小猫,他下意识的安慰方法是轻轻抱住他。
手臂轻轻一圈就能圈出的小男孩。
他尽可能轻地说话,“你不是把你家公子带回来了吗?如果没有你,你家公子估计现在还倒在雪地里,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不要太为难自己。”
今天阳光很好,大概是因为大雪初霁,虽然普陀山庄没有下雪,而太阳却是毫无保留地照向所有地方的。
可北堂子被阿九哭得却觉得今天像是下了一天的雨般湿润。
林比邻进到观鹤楼时,北堂子正坐在平时放茶的桌前揉太阳穴假寐,他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到林比邻过来,礼貌地示意他坐下。
林比邻也没有推脱,直接坐了下来。
这个叫北堂子的男子,在大半个月前,拿着林中鹤的书信过来。
林比邻阅信后大惊。
林中鹤信中的意思实在是太突然,也太“离经叛道”,他在信中说道自己将要将庄主之位传于北堂子,此次北堂子来是为了熟悉庄中事务,希望林比邻能帮衬着些。
林比邻连着将那信看了几遍,才确认这字的确出自林中鹤,这信纸上的字表达的确实是这一意思。
但他并未过多质疑,他虽姓林,但不是林氏本家,姓只是林震南给的,他只是个管家,他只需要按照普陀山庄主人说的做即可,他也深信林中鹤如此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北堂子对于庄中大小事务入手很快,似乎他生来就有这样厉害的调度和审查能力。
不同于林中鹤笑里藏刀的迂回,他是大刀阔斧的强硬。
林家不止林震南这一脉,他还有个弟弟,叫林威北,这几天听闻自己哥哥的庄子上来了个不姓林的所谓主事人,他本来也不服林中鹤这个毛头小子,于是领着着自己儿子女婿,连带着十几个人赶到普陀山庄。
北堂子得到消息也不慌,叫林比邻在山门处侯着,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到山门口,林比邻给他看了林中鹤的书信,林威北只轻蔑一笑,“我从未听说有自家产业不跟自家姓的道理,别说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信了,就是林中鹤亲自来和我说也不行。”
他带了十几个人,却没能进到内院就被吓退了。
北堂子扛着把砍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院处,索命厉鬼一般,吓得这些人愣是没人敢上去。
北堂子一刀劈下去,从头劈到尾给人劈对称的故事还在江湖上流传呢。
于是林家十几个人喊着仗势欺人又去找其他四个门派。
但五大门派都提前收到了林中鹤的信。
玉清观一群道士,自然不管这些利益权势间的纠葛。
沉舟楼虽是本家继承制的,也有些动静,但被佐平阳压了下来。
苍生阁的老狐狸楚飞扬是第一个发觉不对的,本来大家都是本家继承,可普陀山庄却打破了这个平衡,一个门派是离不开这些非本家子弟的,因为他们无法保证所有的本家子弟都有好的资质,所以为了让门派不落于江湖下乘,他们便会四处寻一些资质好的孩子培养。
因此,像这些本家继承的门派中,都会有两个门派,一是本家子弟,二是非本家子弟。
但这些孩子既然资质不凡,又怎能忍受被资质不如他们的人压制,楚飞扬花了大力气才将这平衡勉强维持住。
但普陀山庄这一举,无疑是给这些非本家子弟野心的火苗再添了一把火。
楚飞扬找不到林中鹤,恰巧林威北寻过来,两个人可是找到知音,痛饮一晚,第二天睡到中午,起身便打着信不知是否是林中鹤真迹的缘由去寻北堂子的麻烦。
这个江湖上的逍遥大刀状元,他有所耳闻,却没见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