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杀你。”
声音也是极力压着的。
秋晨,露水还未歇,杨老伯后背却被汗湿了大片。
他在那人的眼光中,颤颤巍巍地拿起那碎银子,点头,话语断续:“好…好。”
佐平阳按住斗笠,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
杨老伯吓了一跳,手中的勺子也掉在地上。
佐平阳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老伯”,他提起手中竹篾编的篮子,“这个,就当我买下了。行吗?”
没人会把这篮子送回来。
杨老伯匆忙点头。
佐平阳将头转了回去,斗笠又遮住了一半的脸。
中午天气很好。
卢照水在自己的院子里,放了张桌子,铺上纸笔,放上砚台,坐在凳子上思考。
他思考的时候喜欢咬毛笔的笔顶。
尽管林中鹤和他说过很多次,笔顶的挂绳不干净,但他还是戒不了思考就咬笔头的习惯,于是林中鹤特意备了卢照水专用的毛笔,每次卢照水用过,他就从笔顶到笔头洗得干干净净,风干了,放到棉布里包着。
如此反复,卢照水看着都麻烦。
林中鹤却做的不厌其烦,甚至找出趣味来,他将那棉布专门用檀香的香料熏了,惹得卢照水每次咬笔头,都咬了一嘴他身上的檀香味儿。
他在纸上写了几处字:
针孔,伤口,高老爷,杀子。
幸好高庭安并未下葬,他私自去看过,并没有发现针孔,倒是发现一个伤口,很小,并不致命。
他怀着侥幸问过清商姑娘。
清商姑娘说她并不知道。
确实,这么小的一个伤口,高公子看上去也不是这么矫情的人。
卢照水盯着这几处看了一会儿。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即使高庭安是断袖,高维鸿也不至于就杀了自己的儿子保全颜面。
但高维鸿这些天,表现出的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了。
先是儿子离奇死亡却不急着要真相的淡然;再是儿子死后照样做生意的豁达;然后是放任管家污蔑曹武的无所谓;还有他忽然守在湖边一定要等人打捞出来的执着……
李管家极有可能是凶手。
卢照水后来细细盘问过府中各处的丫鬟和小厮,在大婚当天,很容易知道的就是,李管家并不在管事,而是他手底下的一个账房出来管的事。
李管家说高老爷有要事要他做。
那他当天出现了吗?
有人见到了他,却没人能确定。
当天在高庭安书房外的人太多了,有人说看到过李管家,卢照水再仔细问时,他们就不确定了,只说觉得背影有点像或者侧脸有点像。
总之,就是没人敢出来指认,生怕自己记错,招来祸端。
没人想以清白之身去蹚浑水。
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李管家是何人?自己府中最大主子的心腹。
而且就算有人指认,那又能怎么样?
李管家就算当天出现在了澹怀院,他也大可以狡辩,说自己只是恰巧办事回来了。
可还没能卢照水找到另外的证据,这李管家就死了。
少了李管家这个盾的遮挡,所有的矛头,自然而然地就指向了盾背后的人——高维鸿。
然而高维鸿的背后依旧有个谜团。
究竟是谁,收买了伯单?让他演一出戏给高维鸿看。
卢照水托着头,随意地在纸上连连画画。
阿九端着杯茶过来,放在桌上。
卢照水瞥他一眼,道了声多谢,拿起就喝。
不冷不热。
“呦!还挺会照顾人……”
阿九呵呵几声。
他瞥见卢照水纸上的字,“虎毒不食子。”
顺口也就读了出来。
卢照水思考久了脑子有点疼,想着放松一下,林中鹤又不在,便放下笔,和阿九聊起来。
“说说,怎么看?”
阿九看看出他要和自己聊天,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不一定,爹有的时候也不能称为爹,就比如说有的人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能厚此薄彼。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也算是报应,最后自己疼的那个,还不是自己的亲儿子!真希望这爹能泉下有知,死不瞑目啊。”
卢照水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个爹是谁。
阿九明显是带着私人情绪在说了,卢照水忽然想要他继续这么冲动地说下去,他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林中鹤事。
于是卢照水很赞同地“哦”了一声,问道:“究竟是怎样的厚此薄彼呢?”
阿九浑然不觉卢照水引他说下去的目的,继续道:“你也是知道,我家公子那个爹,啧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卢照水对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林中鹤十七成名,成名后,什么事都能被翻出来了,这些事,在江湖上,零零散散也算飘了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