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忽听昭军阵营中传出一道清洌的声音。
江柍心一沉,怀疑自己听错。
转头却见队伍前列,有一骑青骢马,黑锁甲的将军,纵马上前。
她第一次看到一身战袍的宋琅,反应了许久才确定那真的是他。
他于武艺上并不算精益,又一身病弱骨,那战袍穿在身上,并不显得气势逼人,许是冷着脸的缘故,却仍有君临天下的威慑力,杀戮气很重。
他走到与江峻岭并排的地方,先是看了一眼江柍,目光掠过江柍发间的步摇时,神色柔和不少,可很快又别开眼。
向城楼上喊道:“若我军退兵,并将珠崖等五座城池归还,可否让我军,迎公主还于故都。”
“……”江柍差点落泪。
祝勇、冯日兴和龙潜都看了眼沈子枭。
沈子枭只搭着眼帘,没有什么表情。
冯日兴先问:“来者何人,辄敢口出如此狂悖之语?”
杨无为见状,抚须,欠身道:“大昭陛下亲临,恕我等甲胄在身,不好行礼。”
闻言,祝勇等人均大惊失色。
宋琅勾唇冷笑:“素闻大晏太子身边有一军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想必就是你吧。”
杨无为颔首:“陛下谬赞,杨某愧不敢当。”
宋琅却别开眼去,只看向沈子枭:“方才朕之言,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沈子枭定定地看着宋琅,半晌后,才扯开嘴角,说道:“一个女子,换回我国五座城池,不用损兵折将就能办成的好事,孤又怎会拒绝。”
“殿下不可!”杨无为闻言惶悚不已,忙道,“杀公主祭旗才是圣旨,君有令,臣子不得不从!”
沈子枭一记冷冽的眸光扫过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杨无为被这话噎了一下。
只沉沉定了定神,而后对祝勇说道:“殿下抗旨不遵,难道祝将军和冯将军也有这样的胆子,敢抗旨不遵吗!”
冯日兴和祝勇被杨无为这一喝丢了魂,尤其是冯日兴,想起父亲惨死,只觉怒从中来,头脑一热,登时起身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柍刺去。
沈子枭和雾灯二人同时向江柍扑来。
却还是沈子枭先行一步,就这样硬生生挡在江柍面前。
刀刺进左肩里,又从后背穿出。
沈子枭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恍然瞪大了眼,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蜿蜒而下。
江柍呼吸一滞,只听有人惊呼:“殿下!”
冯日兴“嚯”地抽出刀,鲜血飞溅而出,都溅到江柍的衣裙上。
她心脏陡然剧烈疼痛,好似破裂开来,四肢百骸都冷寒。
而此时,原本立于沈子枭旁边,面容隐匿在飘飞旌旗之后的士兵,也“哗”地抽出刀,一把拽过沈子枭的肩膀,将刀抵在他的脖子上:
“都别动!放公主走,否则我杀了他。”说话时,江柍才看清他的面容。
竟是贴了假胡子的郑飚。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可又很快又颤抖不已,惶然伸出手,却触不到沈子枭,只小心翼翼对郑飚说:“不可伤他,你绝不可伤他,求你……”
黏在红色衣裙上的沈子枭温热的鲜血,红遇到红,像消失了一般。
可她还是能感受到那些血液在一分分变凉,就像沈子枭的生命,好像也在急速消失。
沈子枭艰难地撑起眼皮,望了她一眼。
她一对上他的眼眸,便什么都明白了。
若非他授意,敌国刺客又怎会光明正大出现在城楼上?
原来,他还是没听劝,为救她性命,竟一直在与宋琅暗中联络。
无论是以城池换下她,还是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都是沈子枭事先想好的方法,他一直没有告诉她,大概是猜透了她不忍他涉险。
他怎么那么傻……
“朕已给过你们机会,若你们还是这般执迷不悟,朕就只有让沈子枭血溅当场,为公主陪葬了。”宋琅说道。
沈子枭厉声道:“开城门,放她离开!她的性命,又怎抵得过孤的性命!”
众人皆在犹豫踌躇之中。
杨无为漠然看着这一切,江柍看得透的东西他又如何能看不出?
他想到沈子枭对江柍的偏爱,从为了江柍与晁家退亲,到千里迢迢为江柍寻河珠,再到为从独孤曜灵手中抢回江柍而只身犯险不顾性命……
杨无为略一思忖,狠下决心,道:“城门不能开。”
沈子枭目光一震,看向杨无为:“你是想置孤于死地吗?”
杨无为拱手作揖道:“臣只是忠于陛下旨意。”
他又抬头,笃定道:“殿下放心,若殿下出事,微臣绝不苟活!”说罢,大声喊道,“弓箭手准备!杀刺客,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