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太渺茫了。初开科举,她们不能细算有多少人被世俗拦在家门,而将这三十几人置于天下,亦不过是沧海一粟。
昭昧和李素节都没有去到考场,她们守在府邸,等待考试结束。当钟凭栏收齐所有卷子,按昭昧的事先吩咐,将男性考生的卷子交给礼部那些男性去评点,而拎出女性的卷子来到辉光殿。
这里已经坐满了人。
钟凭栏进来时,压不住素日性情,调侃道:“我这怀里抱着的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宝贝。”
其实不过是一沓写了字的纸,摊开放在桌面上。
有三人没能交卷,余下三十四张,分在每个人手中,从开始到结束,也不过一两刻钟的工夫,很快就有了分别。
李流景叹息一声:“我这里一个能看的也没有。”
江流水道:“我这里没有。”
李素节道:“我这里有一份。”
冯庐道:“我这里也有一份。”
钟凭栏道:“我这儿也没有。”
“我这儿有两份——我许诺武家那两份,”昭昧笑了,说:“写得倒是很不错,可惜,是女则女训的读后感。”
李素节无奈道:“没想到武家女儿竟到了如此地步。”
“意料之中。”李流景道:“出了个缉熙,已经把他们的胆子吓破了。”
昭昧好像没有听到那名字,沉沉地看着手中一无是处的卷纸,说:“非但她们两个,我手中这几张,都三句话不离此间范畴。”
钟凭栏笑道:“她们脑中只怕也没放别的了。”
她尚能说笑,旁人却笑不出来。
李素节低语:“她们平素受的教育,亦超不出此范围。”
昭昧抚额不语。
李流景道:“归根结底,若继续如今的教育,便是日后参考的人多了,也不见得能选出几个。”
三言两语间,她们已经将问题推向眼前。
改变现状,需要从改变教育开始。
但紧接着,又有新的问题生出来。
“要怎么改?”钟凭栏冷笑:“不是我泼冷水,即便是要她们弃了女则女训去读四书五经,也难保最后读出个什么人来。”
江流水道:“的确如此。”
冯庐说:“那若为她们重著经典呢?”
“怎么著?”昭昧不由得心烦气躁,说:“说到底,我、你们,谁不是第一次担这责任?谁有足够的经验能传授给她们?”
是的,连她们自己都还在摸索着,一边学习一边谨慎地往前走,哪谈得上作为权威来教导万千女性。
大殿中一阵安静。
接着,一个犹豫不定的声音响起。
“我们,也不是没有那样的经验。”李素节说。
“打仗的经验我倒是有。”昭昧忍不住说。
“不,我是说……”李素节似下定决心,语声坚定道:“有那么一个人,她曾经做到我们还没有做到的事,走在我们所有人的前头。”
昭昧抿起嘴唇。
“你是说……”李流景点破了那名字:“武缉熙。”
昭昧沉默片刻,道:“她是做到了,但她人都不在了,现在说起来又有什么用?”
“她人虽不在,但是,”李素节顿了顿,说:“她曾经交给我一本书。”
第124章
昭昧狐疑扭头:“她交给你一本书?什么时候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了李素节。
在她们眼里, 武缉熙是已经死去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她的口中,还跟着冒出来一本书。这怎么想都很荒谬。
只有钟凭栏的眼中意味与旁人不同, 岔开道:“这书和我们说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干?”
李素节正不知如何回答昭昧,便抓住了这台阶,顺理成章地跳过前头的问题, 解释道:“这书该是她据多年为官经历所著,倘若要为天下女官著书立说, 再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
这逃避过于明显,谁也不是傻子,但谁也没有继续追究。话题就顺着这本书展开下去,昭昧定睛看了她片刻,很快也松口道:“这书在你手中?”
李素节道:“不错。”
当日武缉熙将这书作为礼物送给她,她只翻开几页便意识到其中珍贵。就如刚刚所有人说的那样, 没有武缉熙, 那么, 她们再没有榜样可以借鉴,所有的路都要自己去走,不断试错才能积累经验,积累经验后才能传诸世人,然而有了武缉熙,她便是她们的榜样。
现在, 她不惜道破那秘密, 将这本书贡献出来,心中祈望武姨不要怪罪。
武姨应当是不会怪罪的。李素节想, 或许自把这书交给她的那一刻起,武姨就已经预见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