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曲准带兵作战,昭昧只留在邢州城等候消息,可河图、曲二乃至陆凌空等人全员出征, 一下子抽走了她的大半心思, 军队出发才一日, 她便有些心神不安。
无论曲准面上如何言笑晏晏,近日,她们的关系其实紧张,战场又最是你死我活的地方,倘若曲准动了念头,她便要赔进人命去。
昭昧坐在桌前, 不住地写写画画, 眉头越皱越紧,干脆撂了笔, 靠向椅背休息,目光一瞥, 顿住。
自从进入日居,钺星就在昭昧身边游荡。昭昧睡觉的时候她坚持守在门口,昭昧赶了几次也赶不走,还是李素节出手,带她去隔壁住下,但到白日时,她仍旧寸步不离,总在一眼能见到昭昧的地方,有时候坐着门槛,有时候坐在地上,还总是手里捧着吃的,不是馒头就是饼子,时不时啃上一口。
这会儿她手里捧着的是个粗面窝窝头。大概饿了,吃得正欢,小小一个窝窝头,她也要两只手去抓,恨不能把它全攥在手心,把脏指印沾个面面俱到。
昭昧觉得心口有一百只脏手在抓,忍不住说:“你怎么又不洗手?”
钺星看她一眼,又低头吃自己的。
昭昧走过去,抓住她的手:“去洗手。”
她牵着钺星往外走,颐指气使道:“你难道还玩泥巴了吗,怎么手指总是这么脏,还敢把东西吃下肚。”
钺星本来跟着她的脚步往外走,可当昭昧伸手想要拿走脏得开花的窝窝头,她立刻站住了,紧紧攥着窝窝头,昭昧不卸力,那窝窝头就成了一堆碎面渣。
钺星不高兴了,又往回走,坐到门槛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手指一碰,就落下一个指印。
昭昧和她杠上了,非要她洗了手再吃东西,只要钺星不动手,她们就能一直僵持下去。
李素节忍俊不禁,道:“何必,她不洗就不洗吧。”
昭昧扬眉:“我小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李素节道:“她的肠胃已经习惯了,既然不出事,也就不急着改,慢慢来吧。”
昭昧似乎忍了忍,说:“那就该别被我看见。总在我面前把雪白的馒头捏得脏兮兮的,看着难受。”
“你什么时候也和流水一样的脾性了。”李素节笑了:“要我说,你分明是终于见了个与你年纪仿佛的朋友,就觉得人家好欺负。”
“她可算不上朋友。”昭昧理直气壮地说,过了会儿,又叹气:说:“我只是……有点烦躁。”
李素节握住她的手,冰冰凉的,说:“不会有事的。”
这样的话并没有说服力。昭昧摇摇头,抽出手,打开窗户向外看去。
外面下雪了。
毛茸茸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清冽的气息随之而来,冲散了黏腻的愁闷,风也吹得人清爽起来。
风。
风!
一阵寒意袭来。
昭昧立刻闪身躲避,比她更快一步的是馒头,钺星抛出的馒头!
灰扑扑的馒头砸向刀身,暄软的馒头碰到冷硬的刀身,刀身一偏。
昭昧已然避开,拔刀正要迎上,陡然一个坚硬的身体将她撞开,顷刻间,“铿”的一声,袭来的刀尖抵在钺星横住的刀鞘。自震鸣的刀鞘中,钺星拔刀。
昭昧手中扔握着刀柄,却没了用武之地,也不沮丧,收刀后走到窗边,向外看时,院中那两个人影正厮杀得你来我往,风卷动雪花飞舞在她们身边,蓦地静止,又蓦地散开,向昭昧扑来。
昭昧眨了下眼睛。
只这瞬间的工夫,薄薄一层雪绒中,便插入一把颤动的刀。
“等等。”昭昧出声。
钺星表情也似手中刀一般坚硬,动作或收或放都悄无声息。但她停下了刀。
昭昧走到她身边,问突如其来的刺客,好像不曾在生死边缘晃过:“谁派你来的?”
刺客看昭昧一眼,眼中似有明确的意味,却又突然向前一撞,仿佛要克制住那股言明的冲动,便只能一死了之。
他躺倒在雪地里,血缓慢地蜿蜒。
李素节上前,将他全身摸遍,最终在他后颈处看到一个泛红的烙疤,呈现出一个清晰的“青”字。
青州。赵孟清。
昭昧笑了一声:“这把戏未免太拙劣了。”
“不管多么拙劣,一旦成功,也就成了事实。”李素节起身,道:“他已经动手了。”
“是啊。”昭昧道。
目光一瞥,将要出口的话又断了一半:“你又捡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