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手指猝然一紧,窒息感攥住了谢栩的喉舌,他眼睛骤然瞪大,脸庞迅速充血,抓挠着如铁钳一般的五指。
“你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为了皇位、为了权势什么都做得出来,设计杀了自己的大哥,顺势扶摇直上,你连兄弟都不放过,你配坐在这个位置上吗?!”谢墨恶狠狠地看着他,“大皇兄何辜?无辜枉死的将士何辜?你配做一国之君吗?”
“我配吗?谢墨,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说这些话吗?!二皇兄是谁杀的?我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谢墨,你他妈手就干净吗?!你他妈就是什么好东西吗?!”
“是,是我支使你去杀了二皇兄,但动手的是你不是我,手上有血的是你不是我,你他妈跟我说手染兄弟的血?你手上又有多干净?!”
“虎毒不食子,可天家无父子!我们没有感情!面对帝王宝座,有的只是厮杀!搏命!刀剑相向!你死我活!就如同你我现在这样!!!”
谢栩一向是温和待人、彬彬有礼的,但谢墨毫不容情地揭下了他伪善的表象,戳到了他最不可告人的痛脚,于是他怒了,他撕心裂肺地在谢墨手下挣扎,撕心裂肺地咆哮,那声音几乎要把他瘦骨嶙峋的胸腔震得粉碎,也要剜出他最心底的挣扎。
“谢墨,你以为自己有多正义?!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样子,你又何尝不是在对着自己的兄长恶语相向,恨不得啖其血肉、除之后快?!”他目眦欲裂,“你跟我说这些,你也配!!!”
谢墨一把将他扔回了床上,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咣地一声撞在了床头栏杆上。
正逢外面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将乾安殿的争执完美隐藏在雨幕之中,闪电自天劈落,白光将谢墨半边脸照得模糊不清。
他用力地攥了攥手指,旋即无力地放开。
谢栩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方才那些话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后脑砸在软枕上嗡嗡作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顷刻就要毙命,可回缓过来,发现谢墨的脸色不比他好多少。
谢栩阴阴笑了:“我就知道,是你,果然是你,是你知道我杀了大皇兄,于是自诩正义地要来杀我。怎么样,谢墨,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杀了我的你,和杀了大皇兄的我又有什么分别?!”
“你以为这样奚砚就会回到你身边?你以为让他知道我干的事情他就会心安理得回来?你错了。”
“奚砚自小浸淫在这里,他最懂什么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再说一遍,是你的无能、无权、无用才让他回不到你的身边,不是我也有旁人,永远有旁人!”谢栩张狂地笑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做这一切徒劳无功,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啊,谢墨。”
笑声戛然而止,转为猛烈的呛咳,谢栩赶紧翻过身来,伏在榻边猛烈咳嗽着,几乎要把肺叶咳出去,唇角血沫迸出,每咳一声都是在加速他生命的流逝。
谢墨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他的手指攥得紧紧的,背靠着坚硬的床柱,上面精美雕刻的花纹硌着他的脊梁。
等到谢栩平息下来,他才开口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正义的。”
谢栩喘息声停了那么一个瞬间。
“我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或许从我降生在宫里的那一刻就是错的。”谢墨目光沉沉,“但那又如何,我得活着,我得为了活着而活着,这样的滋味儿,谢栩,你不懂吧。”
谢栩慢慢躺回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谢墨却不打算说了,他和谢栩本来就不是交心的对象:“你的病,不是我干的。但走到这一步,是你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你好自为之,恐怕下一次见面……哦不,没有下一次见面了。”
他转身就走。
“老七。”谢栩叫住他,咳嗽过的嗓子像是破落的风箱,“我会传旨,待我死后,你就是大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谢墨猛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不可置信里面没有丝毫喜悦。
谢栩勾起唇角:“没错,你不是向上爬么,这些年,你皇兄我没少给你提供向上爬的机会,如今,我马上要死了,临死前帮你最后一把,感不感动?”
谢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良久,从唇齿中磨出一句:“你真无耻。”
“当然。阿煜那么小,澜玉家里又无重兵无高权,朝堂上必得有一位摄政王辅政,我不可能把摄政王之位交给老四老五老六这三个任何一个,因为他们都有机会登基。”谢栩话锋一转,“除了你。”
这样一来,满朝堂哗然。
本来那些关于他与谢栩之间的消息甚嚣尘上,如今,谢栩跳过敬王、庄王、宣王,直接扶不祥之身的嘉王谢墨做摄政王,众人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