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砚垂眼:“没什么为什么。”
“我不相信,当时你成亲不情不愿的,怎么,现在有了这个顺理成章的机会,恶人都有人替你做,你为什么放弃了?”谢墨紧紧地搂着他,“今天你不给我个理由,我不会放你走。”
奚砚的音色淡淡的:“你觉得很重要么?”
“重要!”
一想到那个呼之欲出、昭然若揭的答案会从奚砚的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血液都要倒流。
“重要,很重要。你告诉我奚砚,你告诉我。”
他那语气太惶恐也太着急,像是心爱玩具要被夺走的孩童,听得人心底难过。
奚砚迟疑了一下,抬手搂住他的脊背。
或许就是今天吧,无论谢墨信不信,无论谢墨会有什么反应,他都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九年了。
整整九年了。
察觉到奚砚的动作,谢墨整个人一僵。
奚砚叹息似的:“你跟我来。”
他把谢墨带到了房间里,小小的角落里堆着奚砚从丞相府带来的东西,他找到最里面的屉子,抽出来,从里面拿出一整摞书信,看泛黄程度,想必已经许多年了。
谢墨心脏狂跳着:“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奚砚的呼吸出卖了他的紧张,“你想知道的所有事,都在这里。”
谢墨接过。
映入眼帘的便是三个字“予君书”。
是奚砚的笔迹。
“予君书”太少太少用在书面,若是有,定能一眼就看出那笔锋里面藏着的缱绻和爱意,那是任何话语都摒弃不了的温柔和思念。
谢墨扯了扯嘴角:“给你心上人的?你终于要告诉我那到底是谁了。”
奚砚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谢墨拆开信封,一朵梅花从书信中掉落,花瓣都脆了。
“今年梅花开得格外早,本想下学时折上一支给你,后来觉得又有些许逾矩,世人折花送心上人,我——”行文至此,从“世人折花送心上人”起被墨痕划掉,转而补了一句,“宫墙内的花,折了便落了,看着怪难过。”
大概是觉得那划掉的心思太昭然若揭,奚砚到底也没有送出去这封信。
但谢墨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奚砚确实是抱了一把梅枝,是修剪好的,他问起哪里来的,奚砚说是花房那边修剪好了,给敬书房皇子与侍读每人一束。
第二封。
“今天听姑母说你午后睡起咳嗽了两声,我去了趟太医院,央太医抓了风寒的药,后来扫了一眼,又觉得那药材苦涩无比,担心你喝不下去,于是又寻了蜜饯来,希望能缓解一二。”
那药是单独送的,谢墨没有收到信,但每次奚砚给他送药,都会带上一盒蜜饯。
第三封。
“今天你问我,何为爱。你说没有人给予你,你怕是毕生都不会学会一二。”墨痕在这处点了硕大的一个墨迹,像是执笔人在这里停顿了好久,沉思了好久,才能接着下笔,“没关系,我教你。我会爱你。”
第四封。
“谢栩今日议亲,许的是柏大人家的千金,柏大人家中清贵,谢栩其实对柏小姐的出身不甚满意,他说皇家子孙,姻亲之事大多为权为利,鲜少为爱。”爱字最后一笔拖了好长的尾巴,然后接着写,“你出身冷宫,应该不会吧?”
第五封。
第六封。
第七封。
……
与其说那是给心上人未能发出去的情书,倒不如说是奚砚一个人的独角戏,从他察觉到自己喜欢谢墨,到小心翼翼地在这里写下心事,再到他担心谢墨也会如谢栩一样,会因为名利而迷失了自己。
谢墨忽然想到当时奚砚颇为崩溃地跟他讲:“我以为我能救你。”
他从不在意谢墨是冷宫的松烟还是特摄的嘉王,亦或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如果可以,他似乎宁愿谢墨是冷宫里的少年,永远不会因为外面的波谲云诡而委屈自己、所作所为只凭一心字,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谢墨放下那摞书信,双眼通红。
“你喜欢的是我。”他下了结论,然后又自嘲,“不,你喜欢的是冷宫里的我。你居然喜欢的是冷宫里的我?!”
他张狂地笑起来,用手指指着自己,狠狠戳着自己的心窝:“奚砚,奚砚,你好的很,你好的很啊!你这是诛心啊!!!”
奚砚其实已经有过无数种想象,想象谢墨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他现在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几乎让奚砚手足无措。
他是在生气?
还是在高兴?
自己怎么就诛心了?
“你不是嫌弃我吗?!”谢墨紧紧攥着那些书信,抵在心口,像那些是什么锋利的匕首,不把自己捅个鲜血淋漓誓不罢休,“你不是嫌弃我吗?”